第152章 告别
在兰一儒震惊的目光中，自己身前那人原本就很健硕的身躯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他整个人忽然拔高，皮肤灿烂如黄金，就连十指指甲都覆盖上一层金色。
双眼被条条血丝覆盖，彻底沦为一片血色，看不见幽深的瞳孔。
质地优良的贴身劲装被忽然变大的身躯硬生生撑破，变成挂在身上的寸缕布条。
熔炉中的火焰忽然闪动，红色的火光透过炉门照射而出。
阴暗的房间的墙壁上，有一个恐怖的身影正在舒缓着身躯。
“你，你.....是什么东西？”兰一儒颤抖道。
“为什么每个看见我全盛姿态的人都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
黄弘低叹一口气。
他已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了。
自己是人，明显是人，只是修炼了些许浅薄的世俗武学。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看不出来呢？
难道自己比监邪司这群随意鱼肉百姓的人还像邪祟吗？
砰！
右脚用力踏地，骨碎声咔咔响起，兰一儒直接被拦腰踩断。
感受着脚底的软烂血肉，黄弘缓缓抬头，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了门口。
时至申时，阳光逐渐柔和，两人的轮廓样貌在他的眼里非常清晰。
一男一女，年龄都不小，起码三十往上。
男人身穿青色练功服，脚踩软底布鞋，脖子上还有着细密汗水。
身形谈不上健硕，但目光锐利如刀剑，太阳穴饱满外凸。
女人样貌俊丽，穿着修身劲装，神情冷淡，腰间还挎着一把镶着钻石的剑鞘。
她名叫廖倩，和身旁的何元安一样。
都是是留守在监邪司驻地，防止有宵小趁及闹事的外相宗师。
原本这只是后备手段。
毕竟寻常人哪敢闯入监邪司驻地。
但没想到，今日竟还真的有人胆敢闯入监邪司驻地，并且当场行凶杀人。
她双眼微咪，迅速适应房中的黑暗，随即看见了壮硕非人的黄弘。
随即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什么东西？古武者？’
受惊之后，她神情立刻一肃，身后蓦然有一道虚影缓缓出现。
蒙眼，提剑，全身被白色轻纱弄罩，看不清脸部与身体，不知是男是女。
武道外相——空无剑仙。
无论眼前是什么东西，是邪祟、异兽，但只要其敢闯入监邪司驻地，就只有死路一条！
监邪司的尊严不容受到挑衅。
何元安双手合十掐诀，随即也唤出了自己的武道外相。
‘儒生！’
一道面目威严，手提狼毫笔，身披儒袍，头带儒冠的男人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两人常年搭档外出，相视一眼，瞬间明白对面眸中隐晦意思。
‘先拿下此人，再说其他！’
唰唰！
两人俯身前冲，化作两道黑影在昏暗的房间中迅速闪烁。
转眼之间就已然来到黄弘眼前。
他粗大的双爪微微用力蜷缩，目光之中隐约带着一丝兴奋。
‘就让我来试试监邪司的武者实力吧！’
两人身形速度虽快，但以他的目力和速度，却只是如同常人奔跑一样。
因此哪怕两人已经杀到身前，他却仍可以后发先至地攻击。
砰！
一道惊雷般的巨响在房中回荡。
黄弘原本所在位置的石砖地面忽然炸开一道足足半丈宽的蛛网凹坑。
庞大身躯突然提速移动，直接在密闭的房间里掀起一阵凶猛恶风。
主动出击的两人只觉大风迷眼，随即便见一道金光在黑暗之中闪现。
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沛然巨力便在腰腹爆发，五脏六腑哀嚎不已，整个人瞬间横着倒飞出去。
砰！
一男一女猛地撞碎墙壁，跌落在外界地上。
阳光洒落，灰尘呼呼飘扬，像是一场极小型的沙尘暴在此地形成。
廖倩双手撑地，试图爬起身来。
但体内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情不自禁的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该死，这人身躯强横非人，大意了！’
她看着洞口里面，闲庭信步般一步步慢慢走来的黄弘，满心悔恨。
自己一身武学，一身灵技，但居然什么都还未曾用出，就被一招打成了重伤。
足足半丈高的墙壁破洞对黄弘而言实在太小。
他脚步根本不停，直接撞碎破洞四周，硬生生挤了出来。
“你们真弱啊，监邪司的武者！”他看着地上的男女，叹息道。
原本还以为能加入监邪司的武者。
起码各个都是精英，不说都有易龙水准，但起码差不了多少。
但这两人简直丢脸。
明明是外相宗师，但战斗经验十分匮乏。
竟然敢主动和进入四色态的自己，肉身对攻，简直就是找死。
刚刚只是八成力道的一拳，就直接将这两人打成了重伤，差点直接送走。
“咳咳。”
何元安挥手擦去嘴角鲜血。
在木属内气不断运转滋润下，体内刺痛感终于微微减少，他勉强直起身来。
“无知！”
他啐了一口血沫，看向黄弘。
“伱什么都不知道，井底之蛙一样的人物，竟然敢擅闯监邪司。”
“监邪司强大的不是武者！而是灵使啊！”
“灵使？”黄弘舒展身躯，血色红瞳转过一圈猛地盯着何元安。
“那么你们的灵使呢？”
“你们像一条狗一样躺在地上的时候，你们的灵使在哪里呢？”
他嘴角咧开，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你们只是看门狗，为什么要这么自豪呢？啊，狗仗人势，自古如此！”
“.......”
像是被戳中了痛点，何元安面容白纸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你不懂！”他梗着脖子，咆哮道。
“武道是没有未来的！在灵使面前，再强大的武者也只是蝼蚁。”
“你根本不懂！”
脖子之处青筋根根爆出，他喘着粗气，眼神复杂痛苦。
“武道外相——儒生！”原本因为受到重伤，无力维持的外相再次出现。
同时，躺在的地上的廖倩也站了起来。
她撩起额前，那一缕沾染血水泥沙而糅杂在一起的秀发。
“空无剑仙！”她低吟一声，外相缓缓出现。
“都休息好了吗？那就开始第二轮吧！”黄弘眼里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久经战斗，又怎么看不出。
眼前的男人假聊天，实则是在趁机恢复伤势，试图绝地反击。
但无聊，实在太无聊了。
自己从家中出来，化身初来此地的外来武者，随手打穿张家堡，又来到监邪司。
就是为了尝试自身的实力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碰见的三位外相宗师，在自己面前却如同一碰就碎的陶瓷玩具。
‘希望你们能带给我一点惊喜吧！不然真是太无趣了！’
黄弘默默想道，随即化作一道金光猛地前冲。
.............
月上枝头，黑幕弥天。
咚——咚！
沉闷的闭门鼓声在身后持续响起。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速度极快。
木制车轮滚过石子凹坑，带动马车震动不停，发出嚓嚓的声响。
黄弘端坐在马车上方，借着淡淡月光，回望后方越来越远的黑水城。
黑水城的三个月，他过的平淡且安心。
慢慢发育，不断挖掘月影修改器的功能。
从弱小一步步走到强大，从无法掌控自身命运到可以在黑水城中横行。
从一介贼配军到如今的大帮长老。
他成长的极快，无论是实力、地位还是心态。
如此离开熟悉至极的黑水城，前往陌生且有着更多高手的府城。
说心头没有不舍，是虚假的。
但黄弘知道，自己的前路是光明的，所以他唯独没有迷茫。
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一个镶着金丝的绿色玉瓶。
“金玉散！”
看着瓶子上刻着的字样，黄弘眼神迷离。
这是可以祛除刺字的秘药，极其珍惜，无数贼配军满心渴望可以获得。
甚至不惜为官府做牛做马，完成许多苛刻任务，才能换来一瓶。
在监邪司，这个秘药，也价值两块游级邪玉。
而如今这个秘药，已在自己的手中。
“姜云海.......”
黄弘右手攥紧玉瓶，嘴里微微低喃，整个人瞬间陷入回忆之中。
...........
哪怕让那两人恢复了点状态，可以使用灵技，但在自己的新四色态下，也不堪一击。
黄弘短短片刻就打出了近十拳，将两人的护身灵技打的粉碎。
连带着肉体也打成了烂泥。
从烂泥中挑出战利品，将监邪司驻地所有人全部清除。
他带着最后那几枚没有烧坏的竹简，回到家中，放进行囊中准备外出与萧润物他们汇合。
但没想到刚一出门，外面就有一辆刻着姜字的华丽马车正在等他。
自己实力在黑水城中已无敌手，而且姜云海也没理由对付自己。
所以他上了车，随马车一路来到了姜府。
接近七八日不见，姜云海精气神不佳，身形有些稿瘦。
他直言，之前的任务是自己识人不明，将神武奸细也纳入了队中，才导致粮仓被烧。
黄弘和元羡鱼已经尽了全力，没有丝毫过错。
“黄兄，我看见了那些晕倒在军营之中的神武士卒，能将他们全部震晕，无法行动，我想武者之中也只有外相宗师了。”
姜云海看着湖边。
傍晚的秋风缓缓吹荡，湖边的树木簌簌抖动，湖中鱼儿跃水。
“你已经是外相宗师了吧？”他轻声道。
黄弘微微一笑，喝下那杯中鲜艳如血，被其唤为红玉酒，实则葡萄酒的酒水。
“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
“如果我是外相宗师....”他苦涩一笑，“不，只要是武者那就好了。”
“我就能入军打仗，为黑水城，为云州，为大朔献出自己的力量，也不枉我这一生。”
“可惜我什么都不是！”
姜云海重重一拳打在亭边红柱，鲜血从他的虎口溢出，顺着柱身留下。
“明明有着最好的名师，最好的武学，最好的秘药，可我偏偏二十有五，却连入流都没有。”
他转头看着黄弘，
“你什么都没有，却才堪堪弱冠之年就已经熔铸外相，成为一代宗师。”
黄弘不知如何回答。
自己的一切其实都是拜月影所赐。
没有月影，他可能连军屯都走不出来，就被张通带着喂了邪祟。
“如此也算了！”
姜云海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
“可我试图依靠自身权势，为这战事献出一份力量，却任然失败，还导致粮仓被烧。”
“我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这事......不能怨你。”黄弘试图安慰两句。
“来之前，我还在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想说服你们五合帮不要撤离黑水城，为守城战役献出一份力量。”姜云海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
“可我转念一想，当田忠达身死时，黑水城官府以及我们都没有给过五合帮帮助，甚至在张火宣布自己突破外相后，也没有站出来为五合帮缓解压力。”
“五合帮对的住黑水城，但黑水城却对不住五合帮。”
“我又哪来的脸面求你和萧润物呢？”
黄弘看着脸上泛起红晕，已经有些醉酒的姜云海，眉头微皱。
“你醉了，姜公子！”
其实无论黑水城对不对的住五合帮，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准备前往府城。
“张火被打残是你做的吧！”
姜云海打了个酒嗝，“监邪司被闯入，驻守成员死尽，也是你做的吧？”
作为黑水城第一世家，掌管边疆军的姜家的大公子，黑水城的一草一动根本瞒不了他。
明明是不到一个时辰前的事，他却已经知道了。
黄弘面色不变，他否认道：“不是！”
“放心，这都是我推测出来的。”
姜云海拍了拍胸膛，“其他人不知道你实力，根本找不到你。”
“我对监邪司可一点好感都没有啊！城中总是有人失踪，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他们做的吗？”
他愤恨道。
“还有那个叫做钦司的男人，依仗武力，无视王朝法度，竟敢.....”
钦司......
黄弘心头一凛，耳朵当即竖了起来，但没想到姜云海竟是不说了。
“算了，拿着吧！”姜云海从怀中拿出了玉瓶递了过去，“这是金玉散。”
“我派人从国库搞来的！”
“这......”
“就当是偿还你的救命之恩吧！毕竟也许你我再也见不到了......”
“还我的救命之恩嘛.......”黄弘笑了起来。
夜半凉风拂过脸颊，鼻尖仿佛嗅到了桂花酿的酒香。
马车仍在颠簸，身后的黑水城却已经只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了。
“黑水城......再见！”黄弘挥手告别。
他将金玉散收进怀中，翻身下了马车顶，进入了马车车厢之中。
黑水城被放弃之事，自己都能知道，姜云海何曾不知道。
他已经摆明打算和黑水城共存亡了。
所以这次再见，也许就真的是最后一见了。
接过车厢中萧润物递来的桂花酿，黄弘随手喝了一口，随即掀开车帘。
酒水倾倒，打湿泥土，酒香四溢而散。
“再见了......姜云海！”他在心中默默做了最后的告别。
马车继续行驶，消失在了官道尽头，彻底驶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