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稻是京都种植得最广泛的一种米粮,虽说价格高,但竞争也大。
所以早些年纪家另辟蹊径特意寻了江南特有的玉荷稻,这些年经营下来倒也略有所成,因而纪家庄子送来的米绝不可能是京稻!
若是国库里放出的皇粮,那这米便更有问题了!
去年太后身子不好,圣上为尽孝心许多皇庄都只收了小部分米粮,因此今年突发赈灾事件时,几乎是掏空了国库里的新粮。
结果哪晓得那批用于赈灾的新粮,会被贼人盗去,这也就是说,苏瑾珩带来的这批赈灾米粮都是去年的陈粮。
打翻的这盆米,一眼便能瞧得出来乃是新粮!
思及于此,纪言蹊心下大惊,忙赔笑到:“嬷嬷莫气,云烈向来是个笨手笨脚之人。我看呀,他也不适合做这些细致活儿,不如嬷嬷带我去取几个麻袋回来,打发他出去周围帮忙拾拾杂物。”
所谓拾杂物,便是收拾水患褪去后留下来的那些垃圾,虽说嬷嬷不晓得云烈的身份为何,但念及来者是客,却也不好叫他去做那些。
嬷嬷颇是为难的笑道:“这不妥吧,男子做不惯这些也正常,公子不若回去歇着吧?”
云烈对嬷嬷的说法深以为然,正欲点头便瞧见纪言蹊投来的眼神,于是扁了扁嘴委屈地妥协到:
“拾杂物小爷倒是想去试试,嬷嬷带路吧。”
见云烈自己同意,嬷嬷也就没再坚持,带着他们去了堆放米粮的地方。
一进门,纪言蹊就径直冲着门边儿那堆空麻袋去了。
那米刚送到倒入盆里不久,想必定是被扔在了表面,于是纪言蹊便认真地将面儿上的麻袋一个个都翻过来瞧了遍,果不其然在一只麻袋上瞧见了嘉崇二十三年的字符!
国库物资都有严格的入库程序,像米粮这样的易耗品更甚,为了确保皇室的饮食质量,一律优先食用新粮。所以便会在装有米粮的麻袋上留下该年份的印章。
由此可见,如今西州官库内确有今年的新粮。
联想到前些日子失窃的赈灾粮,纪言蹊哪还坐得住,随意取了两只麻袋塞入云烈怀里,便借口回屋换衣服溜之大吉。
纪言蹊曾听澄明无意中提及过,苏瑾珩在暗查米粮失窃的案子,可这种事儿纪言蹊一介女流不大好管,况且……
她眼巴巴地凑上去同苏瑾珩说这些,本身也挺尴尬的。
这样想着,纪言蹊步伐一转,再次去了纪淮安屋里。
纪淮安赞纪言蹊心细,想着若是追回米粮于难民们也是好事一件,于是忙不迭地去寻了苏瑾珩。
彼时,苏瑾珩正端坐于庭院的石桌前,书写下最后一笔,吩咐到:“务必确保玄月将此信安全送到康凯手中。”
玄月,便是那只海东青的名字。
“是。”
澄明接过信签卷起,将其放入了信筒之中,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皇上定下的期限已过小半,可咱们如今仍然一点头绪都无,这伙贼人背后势力便如此之大?”
“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苏瑾珩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那么多米粮就是光安置,也需得好几间仓库才行。京都虽说权贵不少,但进出大量物资旁人便一点风声不知?便是隐瞒得再好,待康凯一一暗访完也无须太多时间。现下动作太过,反而招人生疑。”
“殿下说得是。”
澄明应下正欲将信筒绑于玄月腿上,便看见纪淮安神色焦急地进了庭院,手下一顿,终是将信筒藏了起来。
纪淮安只问了个安便急着说明了来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于了苏瑾珩听,只是发现人从纪言蹊变成了他,这是他和纪言蹊共同的意思。
他说纪言蹊今日去了厨房帮忙后回来与自己讲了这些,本意是不满于云烈的帮倒忙,听到了他这里却联想到了米粮失窃的案子。
苏瑾珩何等聪明的人,只需一点细节便可抽丝剥茧推敲出真相的人,有纪淮安这般直白的叙述哪里还能不知其中曲折。
可那话听久了倒是叫苏瑾珩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倒是不知原来纪言蹊和云烈走得这般近?
好在苏瑾珩十分清楚,国难当前,容不得自己儿女情长,于是急忙谢过纪淮安,说这事儿自己一定严查到底。
送走纪淮安,苏瑾珩便借由头去了存放赈灾米粮的仓库,然后在仓库里清点了一遍这里到底有多少新粮!
若是只有一两袋,那说不定是上次落下的也未尝可知,可是竟是多出了整整好几十袋!
而且参照米粮出库的记录来看,这几十袋儿是凭空多出来的!
苏瑾珩又找了管理仓库的嬷嬷,嬷嬷却道自赈灾米粮入库后便没只出不进,绝不会出现数目不一的现象。
可奈何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也容不得她狡辩,可见这嬷嬷倒也不似撒谎,于是苏瑾珩便将其中做手脚之人定在了米粮入库当日负责搬运的官差里。
原因很简单,几十袋米粮也不是小数,搬家搬出总有动静,因此只可能是混在米粮入库当日。
苏瑾珩对外只称是米粮少了,连夜提审了当天搬运的所有官差,询问之初大家倒是都很坦荡,毕竟谁也没贪米粮。
可待苏瑾珩话锋一转,便有人慌了神。
那日米粮入库之时,也是一个夜里,苏瑾珩就怕会出现米粮丢失的情况,所有每人每搬入仓库一袋,便需得在账本上落下一个记号。
而苏瑾珩并未追究有人少签,而是说了有人多签,黑漆漆的夜里新粮和陈粮便是弄混了也实属正常。
自那人慌神之时,苏瑾珩便注意到了他,只看他思忖片刻又缓了过来,直到澄明询问过管事嬷嬷走过来将其名字告知苏瑾珩后,苏瑾珩才故意看着账本淡淡地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周天重,说吧,你的名字后为何会多出两袋来。”
唤做周天重的男人十分镇定地向苏瑾珩行了礼,只道:“想是夜里看花了眼。”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叫苏瑾珩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