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苏瑾珩正躺在自己的寝殿里,第一眼瞧见的是柳皇后挂着担忧的脸庞。
“母后。”
苏瑾珩他轻唤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是沙哑得不像话。
“你这孩子,还发着烧呢,就莫要说话费神了。”
柳皇后也连忙心疼地忙捂住了他的嘴,“母后晓得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吧,我已经让惠嬷嬷去办了。”
“母后同父皇商量了?”
“未曾。”
柳皇后伸手接过刚熬好的药,对上苏瑾珩探究的目光,开口解释道:
“我已让惠嬷嬷先去同纪家沟通一二,不会叫纪家姑娘难做的。至于你父皇那边,现下正是后宫大选的时候,别忘了那纪家姑娘也曾是秀女之一,若是被你父皇知道了可没你俩的好果子吃,所以还是压段时日再说吧。”
这事儿苏瑾珩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什么,乖巧地喝完药,然后开始安抚起了被自己气得不轻的柳皇后。
惠嬷嬷登纪门的那日,是个大晴天,纪府上下都好好休整了一番,干净得地面儿都能映出人影来。
惠嬷嬷出宫之前,特意去见了柳皇后一面,彼时柳皇后刚给苏瑾珩喂完药,从正殿出来将门关了个严实。
“皇后娘娘,老奴今日便去纪府了,您看带哪些礼物过去妥当?”
柳皇后接过惠嬷嬷递来的两张单子对比着看了眼,其中一张是譬如东海珍珠之类的贵重物件儿,另外一张便是玉石这类的,虽然成色都不差,却也只不过寻常赠礼的规格。
柳皇后将玉石的那张交还给了惠嬷嬷,“就这些吧。”
惠嬷嬷接过单子一看,便晓得了柳皇后的态度,对纪家人自然也不会太客气。
惠嬷嬷乘坐的是一辆楠木马车,车身华贵而内敛,就连一向自诩见过世面的晏踏枝都忍不住暗暗腹诽。
“到底是皇家,这派头就是不一般。”
纪老太太代表纪家女眷出面接待了惠嬷嬷,老太太到底是大家出身的,礼仪周全得叫惠嬷嬷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即便如此,惠嬷嬷还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纪家的,总之就是看哪儿都不顺眼。
旁的不说,就先说说这纪家的奴仆吧,一瞧便知没接受过系统的培训,步伐不齐整,行个礼也是高低不一。
惠嬷嬷早些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虽然父辈犯了错这才做了奴才,可这察言观色的心思却是最为活络的。
比起大多数人喜欢看府中的摆设,她却只看府中奴仆,奴仆虽是主家的从属品,可却也是主家的门面,他们的仪态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主家的财力与教养。
给惠嬷嬷奉茶的是老太太身边的彩蝶,仪态周全,茶也是上好的碧螺春,可水却是寻常的井水,因而泡不出这茶的至高之境,所以惠嬷嬷只是撇了一眼,便将把茶晾到了一旁。
谈话之前,惠嬷嬷身边陪同的宫女借口说是要去入厕,刻意避了出去。
纪老太太想了想,身边便也只留了贴身侍候的老嬷嬷,心里也对柳皇后的意思也猜到了几分。
既然这事儿柳皇后只授意给了惠嬷嬷,说明是留给了纪家商量余地的。
比起纪老太太的客气,惠嬷嬷便表现得极为傲慢,张口闭口都没给纪家颜面,口中说出的话大抵可以浓缩几层意思。
其一,自己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与纪家聊聊苏瑾珩与纪言蹊之间的事儿,自己虽然不才代表的却是皇后的意思。
其二,柳皇后的意思是,虽然纪家门庭不显,但既然苏瑾珩喜欢,那也并无不可,左右不过是给皇家开枝散叶的女子罢了。
其三,既然说了是“聊聊”,一切便有转圜的余地。纪家若是同意就接过惠嬷嬷带来的簪子,这就算是交换信物了。若不同意,便算作是闲聊几句就是。
惠嬷嬷推过来的锦盒里,躺着一支银质雕花簪。
纪老太太看了眼后,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此事兹事体大,老婆子一个人做不得主。近来京中楼兰的戏班子极为火爆,若是惠嬷嬷感兴趣,不若三日后同老身江心阁一同赏戏?”
江心阁惠嬷嬷是知道的,京都城里有名的戏院儿,但惠嬷嬷也知道,纪老太太意不在戏,而是使了一招缓兵之计。
“看戏就不必了,老奴当差出趟宫也不容易。只是这发簪本是老身拿出来清洗的,如今这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可否拜托老夫人帮忙拿去首饰铺子清洗一番吧?三日后老身再派人来取。”
惠嬷嬷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同纪家人再废话,却依旧给了他们三天考虑的时间。
正厅这头正僵持不下时,那“入厕”的小宫女却是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儿。
茅厕一向是丫鬟小厮偷懒躲闲的好地方,自然也是八卦舆论的发源地,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是如此。
果不其然,小宫女在茅厕等了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了纪府丫鬟小声的议论声音。
“这皇家就是皇家,连嬷嬷的马车都这般气派,也怪不得五小姐要同那陆家退婚了。”
“那可不,那陆家纵是再富贵,能比得过宫闱?”
“哎,我可真羡慕五小姐,这等好命真是叫人羡慕。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四小姐为嫁郡公府而退婚,宋府闹得那般沸沸扬扬的,这次陆家不会再上门来闹吧?”
“那也得陆家敢啊,日后咱们五小姐可是齐王妃,陆家若是不怕得罪齐王爷大可来闹。”
“那便好,上次那事儿差点没给老太太气厥过去,这番总算是稳妥了。”
“呵呵,你当真以为老太太会为这事儿生气啊?那陆家是谁啊?那可是老太太的娘家!若不是五小姐这桩婚事于纪家有利,她犯得着为此得罪陆家吗?你想想,等五小姐做了齐王妃,那可是满门的荣耀啊!”
“这倒是!”
两个碎嘴的丫鬟聊着聊着又换了个话题,只听外面一阵泼水的声音,然后两人便说着话渐渐走远了。
躲在茅厕里的小宫女这才从里面出来,理了理衣襟缓缓往正院走去。
纪老太太那边得了惠嬷嬷的首肯,便也就不再多言,两人又聊了几句旁的,只等与惠嬷嬷同来的宫女回来,便恭恭敬敬地将惠嬷嬷送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刚驶入闹市,方才佯装去茅厕的小丫鬟便凑了过去,轻声对惠嬷嬷说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