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不甘心地伸手去扒拉车门,“假如真的是这样,你当时就应该顾全大局救三叔,让我死在密室里好了!”
张尔成缓缓关上车门,摇上车窗,声音被雨冲刷得不真切,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伴随着汽车发动出去的引擎声,宋韵听得不清楚,耳边只有嘈杂的雨声,呼啸的风声。
她眼睁睁着他的车消失在雨幕中,眼睛又痛又涩,好像有一样东西在从她的生命里抽离而出。
她双手撑住冰冷的地面,缓缓在雨里站起身,这时,又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她面前。
赵云从里面下来,把宋韵扶进了车里后座,他自己又上了驾驶座,偏头对她说:“宋小姐,张先生让我来送你回去。后座有提前准备的干毛巾,你擦一擦身上的水,别感冒了。”
宋韵闻言看了他一眼。
他穿着普通,头发又搞成了锡纸烫,这次换成了绿色的发色,比先前的红色还要夸张,他表情专注盯着前方的路,发动了汽车。
宋韵随手拿过旁边的干毛巾,擦着头发,问:“他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她只说是‘他’,赵云却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赵云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语气也不大好听,“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成哥了,他如果真的回不来,没有人比你更高兴了吧。”
宋韵皱了皱眉,他知道赵云是有市井混混气息的,但他以前对自己没有敌意,今天是第一次。
她说:“你不说吗?”
赵云从后视镜白了她一眼,说:“能回来,但是可能性低到看不见。云城三角都是顾远航的人,成哥等于只身入虎穴。而且他还受了枪伤。”
“你知道为什么他因为陈智的案子被调查,二十四小时没有证据被放出来,却第二天才去顾家找你吗?”
宋韵目光有些呆滞从后视镜看他,听他继续道:“因为他一出来就知道宋至信出事了,出来的第一件事飞去了云城三角,带着兄弟们去救人,中了一枪,那一枪是我们其中一个小弟开的。”
“你知道那个小弟最后供出了谁吗?供出了宋至光!”
“那一枪只差几厘米就射穿成哥的心脏了!他从云城三角回来,又忙不迭去找你,顾莞宁要他拿何纪强交换,他就猜到你被关在了密室。他被拘留,听说你醒了,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提前从里面放出来去看你,结果你说人恶心,还后悔跟着人家。”
赵云越说越生气,那天他去医院接张尔成的时候,看见他出来时枪伤崩裂,血流了好多,可他跟感受不到痛一样,一坐上车里就低垂着头。
手臂上在流血,胸口也在流血,他却什么都不管,可是一直在发抖,颓废极了。
他以为他伤口出事了,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他却半天只迸出一句:她说她恶心我。
赵云当时整个人就愣住了,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时,前面换成了红灯,赵云缓缓把车停下,又说:“成哥顶着枪伤回白城找你,要确定你还活着,谁知道你那么没出息,找不到制氧机,找不到食物。本来当晚成哥打算再次去一次云城救出宋至信,呵,结果呢。那几天他就没睡过几个小时。我们都劝他不要救,宋至信跟我们有屁关系?”
“但是成哥说,宋至信要是死了,你会恨他一辈子……”
宋韵攥住毛巾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大得指尖都发白。
她的心在颤抖,带着剧烈的疼痛。
是张尔成太会隐藏,还是她太不在乎,他中了枪伤她都不发觉,还两次用他的刀伤害他。
对于三叔的事,他真的尽力了,但是无能为力,抵不过书生横插一脚的拦截,往往阴险算计人心的智谋,比真拳实脚的搏击更让人难防。
宋韵死死咬紧牙关,红着眼问:“他之前为什么会待过顾家的那个密室?”
赵云皱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又说:“成哥要拿冯家的股份,是因为一开始的计划,他要交出尔尔娱乐补偿顾莞宁,到时候他什么都没了。因为他在其他几个大公司的股份盈利,要全部捐赠慈善机构,以及为自己多年潜伏做的一些事洗白,资金会全部耗尽。”
“到时候他一无所有,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他没有什么大背景,只能用这些手段获得提升,再慢慢重新创办第二个尔尔娱乐出来。”
“他有能力,但缺少资金。宋小姐,成哥不像你跟冯豫,有家里支撑,他的一切都是靠双手双脚拼搏出来的,也许手段恶劣,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不这么做,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家里养护的娇花,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底层里的人下人,想要出头有多难。我不是在歌颂成哥的做法,我只是觉得你才是配不上他的那个。”
赵云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你不知道吧,其实成哥很自卑,真的很自卑。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想要你主动,不然你想想,那次杀青宴,是你四叔的吧,你四叔不是尔尔娱乐旗下的艺人吧,那成哥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那次杀青宴,还带了女伴。”
“没有哪个杀青宴,是需要带女伴的。”
宋韵恍然大悟。
因为是张尔成从一开始就在给她机会。而女伴,是刺激她主动的火苗。
他自卑,即便她家里有钱,不需要他有多少财力权力,他也要尽量给她,所以冯家那3%的股份对他来说很重要。
原来这就是原因。
宋韵眼眶憋着眼泪,憋得通红,她盯着驾驶座上的赵云:“为什么告诉我?”
“靠,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可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不要偷换概念。”
“行吧,因为我知道以成哥的性子,他肯定不会给你说这些的!”赵云冷冷嗤了一声,“我送完你也要跟着成哥走,我们要是回不来,你就永远都不知道这些。我不想看成哥做了这么多,最后只换来被人恶心的下场。”
宋韵憋着眼泪,用毛巾胡乱地,用力地,狠狠地擦着眼睛,擦到发红发痛发肿,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张尔成不仅是一抹孤寂的灰色影子,他还极其自卑,他不敢靠近她,只能等她主动,逼她勾引,然后拽着她沦陷,他自知自己理亏,只能拼了命的为她做事弥补。
可他从来不说。
她的一句恶心和后悔,让他记挂成了心结这么久。他太自卑了,她越是反感他,他越难过,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宋韵忽然恨极了他这样的性子,什么都不说,谁会去解读他呢?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能把别人的灵魂解读得透彻。
她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他的结婚协议里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