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成似喟叹般的叹息,他的耐心十足,一一吻掉她的眼泪,又说:“宋至诚那边的,我在片场安排了人一直都有在他面前遮掩,我调动杨维依,是要找女主角替换,拦住他的脚步和时间,给我留更多去做这些事的余地。否则一个宋至光就已经搅乱全局,如果再多一个刻板的他……”
“但他还是知道了,并且在我准备去救三叔的那晚突然出现拦截。我查了,是宋至光泄露的消息,并引导他来拦截。”
“宋至光……”
这个读书人的城府太深了。
宋韵眼泪越流越多,张尔成的吻像带着魔力,在一点点抚平她心中的褶皱,她哭着问:“那四叔又是怎么回事,陈智究竟怎么死的?”
“四叔的确是我一开始想握在手里,逼你留在我身边的把柄。但你也听冯禹川说过了,那次谈生意你也在,你应该亲耳听见了,四叔离开白城前特地去续约了五年,代表他并没有回来打算。”
“但在陈智回白城出事的那天,他也回白城,时间恰好能对上。我也查过了,是宋至光。”
张尔成的吻从她眼睛移到嘴角,最后他轻轻啄她的唇。
“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是由陈智的死推动,他死得太巧合了。但他的死并不属于我们这一局,那是刑警的事,没调查出真相来,我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宋韵泪眼朦胧中看见他的脸,斯斯文文,温温雅雅的五官长相,双眼却暗得发冷,淡得漠然。
“你在骗我吗?小叔能有什么动机?”
张尔成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间,嗅着她的发香:
“真的想知道吗。”
宋韵默认。
“难道你就不奇怪,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明明只有他在白城,为什么最后去顾家的人是二叔,不是他。明明法律高材生,却无法为四叔洗脱嫌疑,他表面忙,在忙什么,忙着送四叔入狱,忙着拦截我们救三叔的脚步,”张尔成深深注视她:“他的动机,大约是想除掉你所有叔叔和我,然后把你带去某个无人之境私藏吧。”
他说的是可能性语句,并不肯定。
但宋韵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他说的话就是肯定。
一股寒意从足底窜起,蔓延遍了全身,宋韵禁不住的发抖,张尔成察觉,愈发抱紧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宋韵发抖地抓住他风衣衣领,情绪有些失控,“我从前不知道宋至光对我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以前只觉得,他总是用那双黑漆漆暗沉沉的眼睛盯着我,却寡言少语。”
“有好多次我还问他在看什么,他也不回答……”
宋韵想起什么,仰头逼视他,“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这不像你。你要做什么?”
她紧盯着他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找到破绽,找到端倪,但他却仿佛窥探到她心中所想,他伸手捂住她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随即她感到他轻轻吻了上来。
他舌尖轻轻扫过她唇瓣,带来温热濡湿之感。
耳畔随之传来他沉沉的声音:“乔寒现在很关键,我必须护她周全。三叔的仇我也必须报,宋至光更要付出代价。”
他说话的语气始终没有异常:“宋韵,我要走了。”
这一去,也许能回来,也许不能回来。
他亲吻她,一滴泪从他眼角落下,掉入她衣服里,又干掉。
宋韵的心狠狠跳动,一股不安从瞬间窜到了脑门,她双手抓住他手腕,试图将他给扯开,可他的手纹丝不动,硬是不让她扳开。
他怎么可能让她看见他克制不住的异常。
“冯家那8%的股份,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转入了你的名下。你怎么处置都可以。”
她看不见,他在这时忽然扯出了一个笑,很苦涩的味道:“我忽然庆幸,没能跟你结成婚。”
不然他要是回不来,她怎么办。
宋韵越来越不安,她抓紧张尔成的手臂,“明天就是你的订婚宴,你也不去吗……”
她忽然好恨,却不知道该去恨谁,恨宋至光,还是恨张尔成……
张尔成仍旧挡住她眼睛,“这一去就是终结,我没必要再周旋什么,她是我不会娶的人,我也不必去。”
宋韵隐隐能感觉到什么,“你不回来了是吗?”
张尔成没有说话。
她忽然用力抱住他,失声大哭,“我能为这件事做什么,或许我也可以去顾氏工作,跟你联手,”她慌乱得有些口不择言,“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
“就一件事,”他收回遮住她眼睛的手,回抱着她,声音几近于哀求了,“你不要后悔跟过我,也不要觉得我恶心。”
他终究是无法将拥有贯彻到底,只能是永恒的失去。
他这一辈子,注定只能是灰暗孤寂的。
宋韵的眼泪在他肩膀上晕出湿漉漉的痕迹,胸口被什么撕开,露出血淋淋的口,空落落的心,痛得她自动屏蔽了所有外界,外面的暴雨,寒冷的冬季,都不如眼前这个人真实。
她为什么不信他,为什么也当他是那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要拿她的命去换利益的人。
他所做一切,是为了正义啊。
即便这种正义不为世人所认可,即便他也许不清白,但也不黑暗,他是灰,介于黑白之间的灰,黯淡且无光。
宋韵哭着说:“你回不来了是不是,你回不来了……”
张尔成盯着她的眼泪,“我回不来,你应该会高兴。”
“假如你不告诉我这些,我肯定高兴,我高兴得快要疯了,”宋韵思绪乱得开始胡言乱语:“你要做个恶人,就做到底,让我一辈子都恨你,知道你死了,我还要举彩旗,但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我厌恶你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你给颗糖,我接受这颗糖的时候,你又要让我失去你,神经病……”
“攥着一个人的心反反复复拿捏,很好玩吗,人渣……”
张尔成眼眸一暗,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去,他撬开她牙关,发疯的亲吻,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尽数发泄,也许有爱,也许没有,宋韵不知道,但她清楚一定有至死不渝的认定。
他是认定她的。
可下一刻,他从她口中抽出,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曾做过一件很后悔的事,是我在很多年前没有认定你。现在我又做了一件很后悔的事,是我在很多年后认定了你。”
“现实向我证明,我的确不该拥有任何东西,顾莞宁说得对,我这样的人一旦克制不了感情,就是自寻死路,我这一生注定处于黑暗,孤寂到死。所以从现在起,我将不再认定你,生死都不会跟随。”
“也就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你必须独活,嫁给冯豫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张尔成拉开车门,刹那间恢复了往日冷漠高高在上的模样,“下车。”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宋韵没动,他毫不留情将她推出去。
宋韵不小心跌倒在地,地面的水洼将她身上都打得湿漉漉,暴雨哗啦啦下进了她眼睛里,痛得要命,她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水,在嘈杂暴乱的雨幕中,张尔成的脸冷漠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