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几天前没明白顺一为何不与唐王见面,这刚刚过年,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他怕出意外,两人在距离桐柏百里的唐县汇合后,必须问清楚顺一原因。
顺一不得不向他解释,武王麾下大将行事有非常大的自主性,并不需要刻意遵守什么条条框框,达到目的就行。
唐王世系:琼芝弥宇宙,硕器聿琳琚,启龄蒙颂体,嘉历协铭图。代王世系:逊仕成聪俊,充廷鼐鼎彝,传贻连秀郁,炳耀壮洪基。
明白了吗?
目前为止,武王拥有所见宗室最高的辈份。
但这个唐王偏偏比武王高一辈。
笑死!
估计张之音和南边的人算计的时候,都忽略了这个关键细节。
不要小看宗室辈份,叔侄面对面,侄儿为主,唐王又不是面对皇帝,宗室辈份不允许他低声下气拍武王马屁。
双方谈妥前,根本没有和和气气的可能。
朱鼎顺若与唐王见面,一种情况是唐王匍匐听话,一种情况是武王强力归治,不论哪种情况,唐王都没兵了,怎么绑架武王?
所以朱鼎顺说这个计划几乎无法执行,只有用朱家人的身份请武王到王府才有机会。
但这个机会非常渺茫,不仅需要唐王弯腰俯身,还需要很多特定条件,万一朱鼎顺心情不好,没兴趣和他叙述亲戚之情呢?
现在唐王跑了,放弃了。
顺一几日前就是这么认为,既然唐王就坡下驴跑到山里,自己也没必要给他难堪。
可向前进攻了二百里,才突然明白,这个阴谋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流贼没那么简单。
能在短时间内把湖广百姓变得仇视朝廷,这可是大智慧,他们遇到的不是兵事问题,又得玩脑壳了。
朱鼎顺之前的策略过于简单,只是把英霍山的流贼当军事问题来处理,顺一驻守中原时,既未与他们对峙,更未交战,京营到凤阳府、汝宁府后,宋裕本也是军事隔绝。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心思打探流贼的具体情况,实力悬殊让大伙都忽视了这股流贼。
这可抓瞎了!
这些家伙用非常另类的方式做大了。
陈奇瑜听完顺一的解释,同样哭笑不得,来的时候,武王令交代,布置即可,不需要进攻。
但顺一立刻出击,还以为顺一违令采取以战迫降的计划,他又不敢沾上违令的罪名,缩头躲南阳城里看热闹。
陈奇瑜就是这样‘胆小不担责’的谋臣性格,朱鼎顺清楚,顺一不知道,让他们全部误会了,白热闹了几天。
这才把英霍山流贼的经营方式向顺一说了一遍,他们不仅是明军的编制和装备,且用的是边镇管理办法。
没有府县乡,按照军籍管理,平分土地,每家必须有人参军,两丁抽一兵,除了县城没有占据,大城之外全部是‘卫所、千户所’,军管非常严密。
百姓不敢相信大军,因为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叛逆’。
也就是说,流贼不是十万人,而是五十万,或更多,虽然不堪一击,但武王不是说了嘛,不准进攻。
顺一听后立刻恼火呵斥,“这么重要的情况,你tm不汇报?”
陈奇瑜可太冤了,脸色一黑,“下官写信全部告诉了殿下。”
嗯?!
顺一差点一头栽倒,老大什么意思?考校我?难怪让我独自面对流贼,还不允许大军插手。
朱鼎顺若知道,保准大耳光扇过来,考校个蛋,老子‘早知道’马守应是什么套路,根本用不着陈奇瑜汇报,还以为你在河南蹲了六七年全部清楚呢,所以直接把密信给烧了。
兄弟默契造成的兄弟误会,顺一和陈奇瑜郁闷了,双双挠头苦思。
这叫什么破事~
好在他确定了问题所在,顺二顺四渡过汉江,南下荆州府就不需要担心这种情况,连忙派人通报他们,只需要留一万人驻守粮道就可以,同时也派人到桐柏告知唐王,武王麾下大将来登门了。
正月初六,来回蹉跎十天的顺一和陈奇瑜带着一千亲卫,进入桐柏地界。
山中的县,自然有点‘封闭’,桐柏县西高东低,淮河向东而去,从地形上看,有一个敞口面向淮河平原。
若是欧罗巴的治理方式,一定会把桐柏分给汝宁府,中原集体文明的智慧,桐柏不仅属于南阳府,湖广的德安府还伸进来一个三十里方圆的触角,使得这咽喉要道分属两省三府。
这地方几年前受流贼袭扰很严重,直到京营进驻东面的信阳,才稍微平静下来,但与南阳腹地一样,乡野间小股流贼不断。
唐王就是在这种小股作战中建立了威信,越打越强,渐渐把流贼挤压出了南阳府腹地。
顺一脑海里想着见到唐王应该持什么态度,一边和陈奇瑜沿着山谷中的驿道快速向桐柏疾驰。
距离县城十里,山谷中全是关防,身穿王府护卫盔甲的士兵严阵以待,看到陈奇瑜才放行。
顺一撇撇嘴,幼稚,跟老子玩下马威有蛋用。
哪知这繁琐才刚刚开始,县城不允许骑马,不准超过五十人入城。
这些都算了,两人到县衙后,还得到候见室等通传。
陈奇瑜提心吊胆,生怕顺一暴走,连忙安抚,没想到顺一对亲戚的这种尿性清楚的很,完全不在乎,坐下施施然等候。
陈奇瑜只好一人先入大堂,劝劝这位勇猛的亲王适可而止。
朱聿键很年轻,只比武王大一岁,身材高大,出狱后把身子养的非常壮实,留着长长的胡须,头戴梁冠、身披金纹铠甲,大马金刀坐在正堂,十分威严。
还好陈奇瑜了解他,虽然对他这样子很陌生,想明白原因后内心微微苦笑,“朝廷大军雷霆而至,流贼末日来临,桐柏没有大队流贼,大王用不着如此紧张。”
朱聿键没有与他客气,板着脸看他一眼,“陈大人见到我家武圣了?”
“啊?!”陈奇瑜下意识惊呼一声,挠挠额头想着怎么回答。
朱聿键再次说道,“武王召属官为老师举行国葬,孤无话可说。陈大人多久见到武王?”
“殿下祭拜袁公后,立刻召见了下官。”
“立刻?”
陈奇瑜看唐王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大…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很多人都在场,武王与南北大儒谈论读书人的事,下官躲角落听了一会。”
朱聿键点点头,“公事不谈,武王在外无敌天下,后院养着毒蛇,英雄难过美人关,枉为朱明血脉。传顺一进来,孤教育教育朱家后辈。”
陈奇瑜瞬间瞪眼,谁教你摆出这种二杆子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