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顺的病果如他所说,喝了一碗粥,第二天就好了。
亲卫看守不过来,又把李自成撵了回去,等到第四天,吴三桂才带一千亲卫过来支援。
他们全部骑马,有了马匹代步,虽然没快多少,也不想走路了。
吴三桂、李自成,这可是冤家,宿命般的拆台者。
让亲卫下谷地去清理,再强调一遍,随意杀过人的,投降也不行,饶了他们,如何面对天下安分守己的百姓。
最终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连家眷的妇人也有很多人是悍匪。
到谷底看看山崖峭壁中的圣寿寺,这地方再过几百年也很难修路,也不需要修,破坏桃源,让人修缮经营又是浪费国帑。
算了,先封山吧。
带走所有粮食,一群人向东南走了两天,来到沁源县城。
一言不合给了沁源郡王一枪子,强行没收所有田产和府邸,王府作为县学驻地。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顺着驿道直奔潞州府,没有去见吓破胆的沈王,三百俘虏留下,让知府送到塞外,继续向东,出太行山,来到河南漳德府。
这里并不是最终目的地,东面的大名府才是。
朱鼎顺在山中耽误了太多时间,亲卫收到一个意外的朝廷通报。
有一个知府,收拢了六千流贼落籍,分散在一府十县境内。
但今年又有人复判,至于原因,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抢劫惯了,不想自力更生。
而且他们裹挟了三千百姓,这位知府大为光火,一面上报,一面召集之前归乡的军籍百姓,主动平叛去了。
孙传庭以为他的下属会死于流贼之手,没想到仅仅三天,这位知府当先冲锋,带着两千人把五千人砍瓜切菜,所有参与动乱之人被枭首。
嘉奖?升官?
不,有人举报,是他贪墨了流贼落籍时朝廷发放的银子,才导致流贼复叛,他在杀人灭口。
朝廷正在河南接受伪湏政权,武王在中原,怎么还闹出这么个破事,赵南星为了快速结案,立刻派高攀龙和孙传庭亲自到大名府处理。
时间太短,他们能处理出什么结果,但两人为了避免民愤汹涌,已经把知府关押。
朝廷的视角,一个知府亲自冲阵,拿着刀去对付拿棍棒的人,叛逆斩杀干净,这里面透露着莫名的诡异。
朱鼎顺的视角,结果很正常,关键是怎么会有人举报他贪墨。
不是什么大事,但当事人不对。
卢象升,不世之才,乃困抑至死!
老子手里绝不能发生这事,放下河南的大军,先到大名府看看。
这位是南直隶常州府宜兴人,朱鼎顺回朝后,下意识以为他回乡了,没想到他还在大名府,这就又多了一层意义,想必赵南星也是因为他江南进士身份,才派两位阁臣到大名府。
十一月初,朱鼎顺令大队人马先到大名府城等待,与两位夫人和几名亲卫扮做行脚商,坐着几辆马车,从漳德府进入大名府地界,他得亲自去查探一下。
地图上看,北直隶的大名府像一个楔子,插进河南与山东之间,东临兖州府、东昌府,西临漳德府、卫辉府、开封府。
换句话说,这里是三省交界。
但中原核心地带,就算是八省交界,也不该出现治乱。
叛乱的地方是开州县(今濮阳),位于大名府地域正中,有一条广济渠向东通京杭大运河,同时也是中原南北官道必经地。
开州距离大名府不过百里,中原地区县域密布,一日就能过三四个县,地理交通开放,水陆枢纽,这种地方一旦出现叛乱,绝不会是一地一县,但卢象升遇到的仅仅是开州叛乱。
三千百姓被裹挟,听起来人数不多,但集中到一起,意味着整个开州的百姓都与逆贼有关,明面上很难打听到真正的消息。
自从取消人丁税,官道上的人很多,距离开州县城二十里,步行的亲卫头领到身边悄悄汇报,“大王,我们被跟踪了。”
“很正常,记住,我们是亢家人,派几人去城里看看,挑大商号联系,就说我们来收粮、收麻,比市价高一成,再去找找官府,租一个店铺,时间紧迫,我们借亢家名声,使银子大方一点。”
亲卫头领立刻去安排人,走了不到三里,朱鼎顺突然让车队停下来,躺马车上回头看看,眉头紧皱。
身旁的宋裕竹也很疑惑,她见识有限,感觉不对,但说不出来,秦孝明则很快明白了,“夫君,叛乱的是被收地收税的士绅?这些人很有章法,不是贼眉鼠眼的胆小流贼。”
朱鼎顺看了她一眼,有点懊恼,“士绅参与其中并不意外,这些人太明显了,孙传庭不是二傻子,他估计很棘手,我们可能坏了他的事。”
宋裕竹终于发现了哪里不正常,“他们通过行人跟踪我们,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习以为常?岂非说他们全是叛贼?”
是啊,老子进贼窝了,敢情卢象升只杀了个皮毛。
扭头看一眼距离他们百步的人,地地道道的百姓打扮,共有三十多人坐到路边休息,眼睛却瞟向这里。
招手叫过亲卫头领,“就地卸车喂马,搭帐篷休息,你亲自到开州县城,应该有锦衣卫或裁决司的人在城里,想办法联络,让他们出来见我。”
亲卫走后不到一刻钟,路边突然过来一个百姓,向他们挥挥手,“嗨,掌柜到开州做什么生意?”
朱鼎顺立刻换做掌柜笑脸热情攀谈,“山西亢家商号,收粮、收纱、收特产,只要能长久提供我们都收,老乡做什么生意?”
“俺不做生意,你不是来送粮的?还来收粮?”
“送粮?为何送粮?”朱鼎顺佯装疑惑,看一眼车上的粮食笑了,“哦,这呀?这是我们自己吃的粮,开州土地肥沃,今年风调雨顺,到这里卖粮岂非亏死。”
“哈哈,掌柜的做生意不打听开州发生了何事吗?”
“知道呀,不就是那些流贼又叛乱,被官老爷杀了嘛,那更应该有粮食,老乡放心,我们亢家生意遍及南北,高于市价一成,介绍人来卖粮,咱们还有好处给。”
来人确定他真是来收粮,嘴里嘟囔两句,离开路边到别处歇着了,本以为他们结束了,没想到很快过来一个精干的汉子。
“学生有礼了,亢家果然会做生意,一般人这时候可不敢到开州收粮收特产。”
“呀,还是位先生,先生有何指教?这里运粮方便,我们准备常驻开州,您有粮吗?”
来人眼神一亮,“通过运河?”
“当然,只要够三船货就会运走,先生若有粮,我们亢家买了,长期收购,保证比市价高一成。”
“现银结算?”
“先生这话说的,我们亢家还能空手套白狼不成。”
来人停顿了一会,拱拱手道,“掌柜在此处等候半日可以吗?我们有粮,但不能进入县城交易。”
“为何?我们也得存放呀。”
“咱们到南边码头交易,我们可以卖你六船。”
“啊?是吗?”朱鼎顺佯装大喜,转瞬又落寞道,“不行,还得雇漕船,半个月后交易可以吗?”
“用不着,我们给掌柜联系漕船,明日就可以出发运到京城。”
我去,老子遇到了两头通吃的强人?
………………
注:这里有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军,榆园军、榆园地道、榆园抗清不知有没有人听说过?
四百年前的地道战,当时榆园军把京杭运河和陆地官道全部截断,清朝六次围剿、几万骑军对付不了几千义军,明明知道他们就在那里,就是搞不定,被搞得焦头烂额。
清初隆荆黄河决口,就是满清被折腾了八年后,最终用黄河水来对付这支义军。(隆荆决口是侯方域的杰作,投降清朝后非常积极,他是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
满清的史册把这支农民英雄刻意消除了,我来抖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