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依旧信奉上帝!”
这是笛卡尔思考一刻钟的回答,菲利普摸摸额头汗珠,为哲学家做翻译,天下没有第二个这样的苦差事。
朱鼎顺可以说一个词,他也理解了,但转述需要解释一长句话,笛卡尔若开始反驳,两人还不知道会说多久呢。
他想多了,笛卡尔只是表示朱鼎顺没有说服他,但他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回去,否则他还真是神了。
笛卡尔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用非常郑重的语气问道,“这就是殿下让鄙人做特使的原因?抱歉,鄙人做不到抛弃上帝。”
朱鼎顺不以为意,笑着摆摆手,
“没关系,做特使不需要您抛弃上帝。孤说了,个体的赞成和反对都没有意义。孤是为国家服务的政治家,不会纠结于此。
孤可以告诉你另一个答案。
欧罗巴现在为神学服务的经院哲学敌视科学思想,用火刑和监狱对付先进的思想家和科学家。
毫无疑问,经院哲学是一派空谈,只能引导人们陷入根本性错误,不会带来真实可靠的知识,必须用新的正确方法,建立起新的哲学原理。批判经院哲学,建立为科学撑腰的新哲学,是先进思想家的共同任务。
您看,我们在这件事上目的一致。
西方哲学认为人性本恶,上帝可以宽恕一切罪恶。东方哲学认为人性本善,是现实社会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恶人。
无论本善还是本恶,我们的先祖都在教导我们,做一个善良的人,这就是导人向善的普世价值观,各自以不同方式存在于我们的文明中。
但是,无论善恶,只是一种思维假设。
思想应该是包容的,我们的人性本善包容性很强,五千年来文明传承从未中断。
至于人性本恶,孤听说过一个比喻。同样的一个人,若想过上富裕的生活,在东方,他会勤劳种地,努力做工,然后感谢祖宗保佑,让他用汗水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而在西方,若想过富裕的生活,会去抢劫,会做盗匪,得到财物后,他会在饭前祈祷,感谢上帝赐予他一切,还会祈祷上帝饶恕他的罪恶。
笛卡尔先生需要孤给你证明一次吗?”
菲利普很了解武王,没想到法兰西存在与否,会由一个学术界的人物来决定。
这么赤裸裸的询问,一旦笛卡尔犯了教徒虚伪的毛病,法兰西顷刻消失。
翻译完后非常紧张,用武王的话说,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又想多了,哲学家之所以是哲学家,当然是领悟能力和辩论能力超强,笛卡尔思考了一会点点头,“现在的宗教的确是统治工具,但殿下无法否认上帝的存在。”
朱鼎顺畅怀大笑,连连拍手道,“没错,笛卡尔先生准确抓住了论点,欧罗巴的繁荣,是宗教对世俗的成功约束,但欧罗巴混乱的根源,同样是因为宗教对世俗的包庇。
当前的宗教战争,说到底是教权下风者对上风者的反抗,他们并不是完全抛弃上帝,而是换了个概念,美其名曰新教。
孤认为没有本质区别,战争是政治无法妥协的产物,由此倒推,宗教也是政治妥协的产物。
孤不信教,但孤成功了,所向披靡,欧罗巴的政治家毫不犹豫选择投降,上帝在此刻没有任何用处。
投降,是身与心的一致性产物,当身心一致的时候,就不需要虚化的信仰来伪装自己。
换句话说,忏悔、祈祷,只会让某些人披上精神虚伪的外衣,久而久之,就会变成族群性格,变成强盗的掠夺本性。”
笛卡尔的‘顽固’超乎想象,这次思考时间很短,因为他赞同这种论断,且接下来两人对话很快。
“殿下是智者,鄙人深受启发,但我依旧信仰我心中的上帝。他们只是走入歧路的人,错的不是上帝。”
“这是笛卡尔先生的自由,那么,您同意做孤的特使与母国沟通了吗?”
“这是我的荣幸,请您吩咐。”
“好吧,我们总算有了一致性。在吩咐之前,请先生告诉孤,什么是投降?”
“投降是为了保证生命权,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不,从政治家的角度看,投降只是一种暂时性的妥协。在西方文化中,投降并不耻辱,但在东方文化中,流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投降与屈辱!您认为保全生命就是英雄,我们认为宁死不屈才是英雄。”
“这没什么错,若路易十三和腓力四世投降能保全臣民的生命,他们并不会受到谴责,大概也不会引起混乱。”
“不不不,笛卡尔先生忘记了一件事,他们就算不投降,孤也不会要平民的生命,这是偷换概念,而且您不知不觉把自己踏入虚伪的陷阱。”
笛卡尔眉头一皱,“殿下认为他们没有投降的价值?”
“没错,就是如此!”
笛卡尔这次停顿了一会,不确定问道,“殿下要取走所有的财富,还是需要领地?”
朱鼎顺哼哼笑了,“笛卡尔先生明知故问,不仅如此,他们还得表现出对应的价值来换取自己的生存和地位。平民的生命、贵族的财富、王国的领地,这些本来就是胜利者的东西,他们若不想全部交代,就得用等价的东西来换,孤不接受讨价还价。”
“这是胜利者的权利,我可以明确传达给他们,结果如何,恕我没有丝毫影响力。”
“没关系,孤有时间,也有耐心。对于战争,政治家只在乎权力,商人只在乎金钱,信徒只在乎舆论,有些时候,信仰并不能让人突破自我,但生存的压力可以。”
笛卡尔眼神一亮,“令人惊叹的东方智慧,东欧大战结束,欧罗巴很多人已经在怀疑自己的信仰。”
“错,这是你们固有立场的单方面视角,不是我们的意愿。我们只追求不败,不追求必胜,您必须明白其中的差别。”
“好吧,投降是身与心的一致性,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许他们正在等待您的召唤,而您只会选择有价值的一方。”
“没错,这就是特使的任务,只需要传达孤的意愿就可以,无需多言,笛卡尔先生回法兰西,菲利普到西班牙,孤没有第三个特使,二选一,他们也无需太多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