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福四年十二月十九,小皇帝下了一道罪己诏。
诏书反思天下流贼遍地的原因,认为官员贪腐扣剥百姓是主要原因,朝廷将会加大监察力度。
这就是句屁话,想加大监察力度得有人,有人得有力量,朝廷显然没有。
但诏书也说,天灾导致诸多衙门坍塌,中枢不会靡费钱粮新建,以体恤天下百姓。
漂亮,百姓再傻,也对这种说法反胃了,但他们无法影响中枢,听说孝贤皇太后到斋宫为大明祈福,京城百姓叹气一声,最终盖棺定论。
不管怎么说,该过年还得过年,中枢无法恩泽百姓,百姓却可以自谋生路,武王的工坊让越来越多的人到城外居住,他们不仅能过个肥年,还有盖新房计划。
西山工坊对织工不仅发银子,只要愿意,还可以发粮食、布、盐等等生活物资,比市场便宜质量又好。
百姓勤劳做工,靠武王就可以安稳过日子,对京城的权贵渐渐失去了嚼舌的兴致。
天下就这样,两个姓朱的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渐渐又趋向于泾渭分明。
腊月二十六,朱鼎顺到大同府祭拜母亲和祖母圣庙后出塞,会合北寨妻儿来到哈喇慎营地。
塞外的盗匪早已变为‘正规军’,却挡不住有四个真土匪。
亲卫第一次见武王的玩性,灌木丛中,一大四小猫着腰趴到土堎顶,也不嫌冷,盯着五十步外山谷小溪寻找猎物。
“爹,爹,来了,您瞄准了。”
“别,别打,看后面还有。”
“你们两个闭嘴,猎物能闻道我们的气味。爹,打那只鹿,不要野猪,万一打不死会撞我们。”
“就是,还不如我呢,我都没有尿尿。”
朱鼎顺对四个争吵的儿子无语,趴草丛瞄了半天,发现不好开枪,对他们道,“冬季下雪,野兽为什么还来喝水?”
四人才不考虑这,哈尔的儿子直接就抓向枪,“爹,我会,我来吧。”
“你滚蛋,猎物后面有豹子,我们在下风侧,安静点。”
这下他们安静了,四个小脑袋警惕望向对面山坡,什么都没有看到。
“爹,在哪里?”
“看不到才证明豹子一定存在,好好找。”
“呸,您又骗人,鹿和野猪要跑了。”
这三个家伙只有五六岁,却都各自拿着一支杠杆枪,不过二喜给他们锯短了,平头弹本来威力就小,这下准头也不行了。
另一个三岁的孩子则完全看戏,腰里别着一副短弓。
只有朱鼎顺手里拿着一杆特制的栓动步枪,把他们眼馋坏了。
“爹!爹!您干嘛,鹿跑了。”
“别鬼叫,老子瞄着呢。”
“别打,我看到豹子了,山上第二个台阶,右侧第三棵树,在树杈趴着。”
我去,都会报坐标了,朱鼎顺移动瞄准镜,果然看到树杈趴着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爹,打它眼睛,别坏了皮子,我们也要完好皮子的豹皮,要不营地的家伙总笑话我们。”
“啊?什么笑话?”
“您别说话,专心瞄准,急死我了!”
朱鼎顺被气笑了,“这里距离豹子两百步,你们让老子打眼睛?能打中就不错了。”
“您也太笨了,给我!”
朱鼎顺一脚把儿子踹开,拉栓上膛,对着树杈的豹子嘭得一枪。
特制的远程大威力步枪把肩膀震得生疼,树杈都被打断一截,豹子…跑了,山谷中野猪像坦克一样向对面山坡冲去。
哈尔的儿子叫茂巴,名字是恶的意思,没有褒贬,单纯的恶、凶狠。这家伙猛得从灌木丛跳起来,从背后拿起杠杆枪就准备追,嘴里还骂骂咧咧,“咱爹太笨了,我去看看。”
说罢纵身一跃,想跳下土堎,被朱鼎顺拽着领子提溜回来,屁股恶狠狠踢了一脚,“都给老子趴下,把你们的枪上膛,一会比枪法。”
二喜的双胞胎儿子叫大勇二勇,趴着笑嘻嘻一直没动,“茂巴才笨,这么多猎物,明显是爹爹亲卫撵过来的,嘻嘻。”
茂巴三岁的弟弟也笑话他,“追不上,追不上…”
“好了,都闭嘴!”
朱鼎顺骂一声,四个儿子顿时又安静,因为对面跑回来一只梅花鹿,后面十几头野猪横冲直撞朝他们而来,朱鼎顺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保准吓哭,就是现在都下意识想后退。
三个小不点却同时起身,咔嚓,嘭,咔嚓,嘭,咔嚓,嘭…
纯粹的猎人性子,越危险越敏锐,比朱鼎顺反应快多了,当然一头没搞死,野猪受伤也不敢冲过来,拐了个弯跑了。
“爹,看对面…”
朱鼎顺不用儿子提醒,咔嚓上膛,嘭得又一枪…
额…
不给面子呀,石头火花四溅,豹子一跃丈高,消失的无影无踪。
稷武王不以为意,哈哈大笑,扭头对着几头受伤的野猪砰砰砰…一枪一个撂倒三。
然后把长枪扔给茂巴,“我儿玩吧。”
“没子弹不要!”
茂巴直接扔给大勇二勇,两人无声推到朱鼎顺身边,想让我们抬枪,没门。
朱鼎顺不以为意,考虑要不要带着这三混蛋西征,过年就六七岁了,看起来比破虏和承武更加独立,学问非常稀松,这胆子可比大多数侄儿强多了,比承明还匪,教育果然和环境有关。
茂巴又瞧向朱鼎顺背上的一把特别枪,眼里的渴望掩饰不住。
朱鼎顺笑骂踹一脚,“这是防身用的,别一脑子火器弓箭。”
远处砰砰砰响起一阵枪声,亲卫隆隆骑马到父子五人身边,他们想要的猎物全被搞死了,却也把父子搞得再没打猎心思。
四人各骑各马,朱鼎顺一把提溜起小的,往营地赶去。
四匹马直入山坳中的营地,马蹄未停,三个孩子就跳下马背争前恐后进入一个华丽的大帐。
朱鼎顺抱着小的进门,才听到这三货竟然在嘲讽他,“……武王的枪法非常烂,不能叫武王,也不是勇士,太丢人了…”
“…我爹竟然怕野猪,说出去还怎么见人…”
“…真的烂,带着长枪不打猎,叽叽歪歪话太多…”
前帐两个女人听着三人争先恐后嘲讽武王,乐个不停,他俩没有多余想法,儿子快乐就行,越来越野了。
看到朱鼎顺进门,三人瞬间闭嘴,怪叫一声溜走,还把小的也带走。
哈尔脑袋上的头饰太重,到身边揶揄笑了两声,直接出帐去了,她得按住那四个混蛋洗澡,下人管不住。
朱鼎顺撇撇嘴,准备脱掉毛大衣。
二喜连忙过来帮忙,“孩子太野了,都怪妾身没什么本事,好在不用他们做什么大事,健康长大就好。刚刚收到奏报,从辽西转运到陕西的百车粮食,已与三日前到关中,虎子…”
“停,咱们先过年,不用谈那些事,辛苦夫人。”
“夫君说的什么话,应该的。”
二喜本来就有点婴儿肥,这么多年依旧肉嘟嘟的。
朱鼎顺笑着捏捏,“夫妻团聚,那有那么多事,不听老人说嘛,要想富,家里坐个胖媳妇。”
“呸!”二喜娇怒拍掉手,“别让孩子看到。”
这个动作非常有他们刚见面的感觉,朱鼎顺在一声惊叫中拦腰抱起妻子,“孤现在好好奖赏二喜,明天可就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