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可笑程度不在于它的惯性,而在于它还会加速。
李自成与高迎祥是亲戚,高迎祥在安塞起义后,三百里外的李自成也起义,加入近在咫尺王自用的绥德义军,再与北面府谷的王嘉胤汇合。
这些‘土着’一瞬间形成了虹吸效应,李自成没有去甘肃拉拢人,张献忠也没有‘吃瓜看戏’,两人都加入大军。
可能感受到宁夏反贼的‘压力’,义军三年后才会出现的三十六营,现在就有雏形。
义军现在的头领是‘三王’,王二、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等都是‘营头’。
这三王中,以王嘉胤为主,他曾是延绥边将,王自用次之,王二是纯粹的农民,若不是他已起事一年,在这些人中根本没地位。
他们还在绥德附近流窜,想着朝廷围剿宁夏,准备策反延绥边军,然后躲开大军到对面山西。
策略是对的,陕北贫瘠之地根本没粮,吕梁山俯瞰汾河河谷富裕之地,平阳府到晋中平原,可自由攻击。
这是他们唯一的去处,用不着朱鼎顺撵,他们也不会与宁夏的大湏义军铁头相撞。
杨鹤这个书生八月到陕西后,差点吐血,这里的情况根本不是奏报里的样子。
他无处找粮,也无处找兵,除了平凉和临洮,陕西府城还在朝廷手里控制,但联络受阻,就算没有这些义军,也到处是土匪。
延绥镇被完全孤立了,西安府隔着延安府够不到延绥,朝廷信使到府城问题不大,再向北会泥牛入海,联系不到。
朱鼎顺看完肫哲带来的奏报,抬头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消息?”
“这是十天的消息,我们有一队探子在永寿,洪承畴带了五百军士,好像会到平凉查探军情,或许还是为了劝降。”
“哦?”朱鼎顺顿时来了精神,“他哪来的兵?”
“府城的治安兵吧,陕西现在只有一个潼关卫,省府有三个屯卫,杨鹤若练兵,只能从这四个卫里招人,不知他有多少时间。”
朱鼎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有蛋用。
农民军三十万精锐十五年征战才练出来,曹文诏率三千人可以撵着十万人跑。虎子现在有一万骑军,能直接杀到京城,宁夏练军是为了传播大湏威严,又不是真的需要兵。
“夫君为何发笑?”
朱鼎顺忍不住再次笑了,“夫人到红盐池去吧,那里有三千兄弟、三千鞑靼人,延绥总兵贺虎臣已是我们的人,让他出兵一万,进攻绥德,把这一堆反贼赶过黄河到山西去。”
“啊?妾身为何去?”
“刚才我还和奕梅说,你是武皇后,她是文皇后,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十一月,延绥打通与西安的联系,让杨鹤把大军带进西安,我不想攻城。士绅豪商当然得杀,前提是他们有罪,而不是一股脑全弄死,很多穷秀才我有大用。边军这样杀下去,我们很难占据关中。”
肫哲翻了个白眼,“您是急着回辽东吧?”
“不,那里多的是兄弟,我想入中原转转。”
九月底,大湏三镇地盘开始改制,哪有知县知州,就是原来解难营兄弟、或者商号掌柜赶鸭子上架。
无所谓,只需要让百姓知道有人管他们就行,军人当政,效率还高了不少。
三边总督杨鹤,这人怎么说呢,庸碌之名彪炳总督界。
杨鹤的性格对他的‘事业’一点帮助都没有,官场经历注定他不是个干才,知县、御史、学政、巡盐使、巡按、左佥都御史,这一圈下来,始终在玩嘴皮子,还是嘴皮子里的佐贰官。
老杨是个慢性子,做事习惯性‘三思而后行’。突然被委以重任,毫无章法可言。
就像他对信王所言,到陕西为的是查贪墨、定民心,剿匪自然由下面人去做。
突然变成剿匪督师,还没兵没粮,老杨晕了,带着二百万两银子来了两个月,总得做点什么,一面开始招兵练兵,一面派人绕山西联系延绥总兵,准备年底收复平凉府。
十月初,老杨等来两个意外的消息。
驻守陕西无所事事的锦衣卫千户奏报,伪湏反贼地盘大乱,洪大的亲信在诛杀之前欢迎他的边军,搞得人心惶惶,有大乱的前兆。
另一个消息,延绥总兵请求出兵剿匪,当然,他们剿的是绥德的流贼,不是宁夏洪大。
老杨顿时大喜,准,赏!
命令贺虎臣能带多少带多少,全力绞杀流贼,同时还赏给锦衣卫两千两,让他们派人护送参政洪承畴,悄悄潜入平凉府观察一下民情。
具体过程不需要朱鼎顺详细叙说。
因为他等得恼火了,洪承畴与虎子相隔五十里,本以为他很快会进入固原镇,结果一个月一动不动,干脆让锦衣卫出面,把这个‘猛人’从南边凤翔府绕路拐入平凉府。
洪承畴到灵台、华亭两县看看,果然很乱,但十月十五,就被化妆的二百锦衣卫‘护送’到了平凉城。
洪大爷很恼火,洪大爷很气愤,洪大爷很有骨气。
大喊大叫中被朱鼎顺扔到地窖关了两天,瞬间‘呆萌’。
你这不行啊,差袁嘟嘟太远。
王府大殿,洪承畴被披头散发带进来,扔到主位桌子前,亲卫又扔给他一碗稀粥。
洪承畴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主位喝茶、对着他揶揄微笑的光头络腮胡反贼。
锦衣卫千户坐在旁边很是随意,显然与这个光头是一伙的。
喝完粥的洪承畴把头发捋一捋,突然沉声问道,“阁下是稷武王哪位兄弟?”
朱鼎顺笑而不答。
洪承畴冷哼一声,指指锦衣千户,“这是北镇抚司缇骑,稷武王的妹夫,他不可能会投靠一个反贼。”
朱鼎顺依旧抱胸不语,这时穿戴华丽的周奕梅从后面绕出来,对洪承畴浅浅一笑,“洪大人,好久不见。”
周奕梅实在太漂亮了,江南口音让洪承畴一愣,顿时从地下弹起来,伸手一指,“状元之女,周氏奕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