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是最敏感的人,也是最可怜的一群人。
他们知道大明会有海量的南洋米,却不知这些米的去处,米价依旧在跌。
九月二十八,朝廷收到陕西急奏,总兵尤世禄带五万两白银弹压,被乱军突然控制,生死不知。
宁夏城涌出三万边军,向东西南三面迅猛扩散,兵备道、巡按、指挥使等千户以上官员及家属几乎全被当众斩杀,韦州庆王弃府到固原避祸。
伪湏逆贼班九、洪大占领宁夏全境,丈量田地,为边军家属分田,宁夏全镇没有丝毫抵抗,逆贼未冲击临近州府边墙。
这是朝廷第一次定性宁夏边军为反贼,不再称呼为炸营,也就是说,三边总督武之望肯定失败了,双方没有周旋余地。
袁可立召集文武众臣在金銮殿合议,吵吵一上午,最终还是皇帝的那句话,二百万两平贼,由武之望率固原、甘肃、延绥三镇边军合围,年底前围剿。
总体来说,朝廷依旧没把宁夏镇的叛乱当回事,西北苦寒之地,再怎么乱也无关大局。
或许是稷国公给了朝臣武力自信,一个镇的叛乱,竟然潜意识全部当做芥蒂之患,熊大和鼎三白提醒了。
同一时间,信王奏报回京,言语间颇为自信,赏银分发将士们后,辽东士气高涨,双方开始正式面谈,预计半月内谈妥。
稷国公本人过沼泽,到辽东北面和奴酋老家去了,把前线节制大军的权力交给英国公,两万骑军护佑使团完成纳降。
听说皇帝为此多喝了一碗粥,对内阁诸臣哈哈大笑,杖责亲王的不愉快转瞬烟消云散。
这才是皇叔,性格果决,心怀大明,替朕教育五弟,很好,很好,非常好,只有自家人,才会把大军交给使团节制。
得,辽东无忧!
十月初一,稷国公府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西宁侯夫人。
这位夫人出门也很干脆,没有侯夫人仪仗,也没有乘轿,带着两个护院入正阳门,通过中枢衙门广场,直接抄近路来到稷国公府。
先迎接她的是曾经的侯府酒楼伙计,李二。
稷国公的兄弟太多,且经常回城,到前院和回家一样,国公夫人根本不管。李管家在国公府是个隐形人,这些迎来送往却从来没出过差错,实在难得。
侯夫人真的是第一次到府,负手四处参观,李二点头哈腰,却不敢乱说话,陪着在前院广场转了一圈。
“不错,国公的脸面与侯爵不一样,你没有堕了朱家威风。”
“小人惶恐,您过奖了。”
“听说解难一年给你千两银子,都做啥了?”
李二挠挠头嘿嘿一笑,“家里盖房,兄长娶媳妇,小人…小人娶了一房小。”
侯夫人微笑无语,与廊道出来的一位白泽红袍相对,堵住了他出门的路。
“辰时中,锦衣都督新平伯才上值,竟然无人弹劾。”
鼎三不认识她呀,正猜这是哪家夫人,侯夫人已直接跃过他留下一句话,“随老身到后院,有话问你。”
李二赶紧到身边低语一声西宁侯,鼎三无奈,只好随她向后院。
张之音正好迎出来,“妗妗来了,您说一声,外甥去接您。”
侯夫人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一个字,负手观看中院布置以及各小院子的拱门照壁。
过廊道入后院,外院管家就不能进了,鼎三却可以。
侯夫人在两侧高墙中转了一圈,对着尽头照壁呵呵一笑,“这里与禁宫没什么区别,深宫高墙与小院高墙,都是束缚。”
“妗妗说错了,这墙后的妹妹们可自由多了。”
侯夫人笑一声继续前进,绕过正屋照壁后,侯夫人又问侄女顾芊芊在哪,通过东侧廊道进入高墙后的小院。
鼎三猜不透这位夫人做什么,低头进入正屋闭目养神。
等了半个时辰,两人才从廊道后面绕出来,侯夫人一直是负手,像一位将军,边进屋边对后面的张之音道,
“解难暂时不入京,既然蒋青青无孕,就让她到辽东吧,至于其他六人,或许你应该问一声。”
张之音兴趣不高,哦一声没有下文。
丫环上茶后,侯夫人喝一口,又问道,“徐希皋的嫡女怎么样?”
“她在西边深处的小院看书,外甥女也很少见。”
“你呐,别盯着男人看,看看你男人做了什么事,他的布置就算再隐晦,也有迹可循,裕竹在朝鲜像一个太后,你就一直把表妹放在朝鲜吗?”
这话可够惊悚的,张之音眨眨眼,又看看对面无聊的鼎三,“妗妗有事?若不需要鼎三,让他先离开吧。”
侯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裕竹通过水师,给老身写了一封信,她害怕,她的男人把她扔在朝鲜,几乎给了她一个藩国,却只有她一人带孩子。”
“呵呵,妗妗无需担心,等辽东结束,夫君会安排她。”
侯夫人叹气一声,“听之音这口气,是不想表妹回京?也是,一个藩国算什么,裕竹回京得分府,会影响你谋国是吗?”
张之音脸色刹那刷白,鼎三却起身拱手,“夫人与大嫂谈,小侄告退。”
啪~
五十岁的侯夫人突然起身出手,快如闪电,反手给了鼎三一个耳光。
鼎三双眼通红,张嘴欲呛,啪~
闪电般又来一个,
刺激,朱鼎顺都没这么打过兄弟。
鼎三被扇得晕头转向,顿时没了脾气。
侯夫人甩甩发麻的手,淡淡地道,“画蛇添足的一堆蠢货。”
鼎三退后两步,冷眼看着她,“夫人是前辈,再动手晚辈要无礼了。”
“哼,就你?”侯夫人轻蔑摇摇头,“没有朱解难的敏锐和狠辣,五个新平伯老身也可以让一只手。”
张之音回过神,“妗妗,您别生气~”
啪~
张之音一个趔趄,侯夫人却慢慢坐回椅子,对呆滞的两人道,“你们把天下人都当做傻子,是不是以为谁都不知道?
辽东的军情,解难营和鞑靼从兵封锁沼泽,赵率教和京营作为后军,英国公节制的两万人马是满桂和辽东本地骑军。
解难有意无意把自己人全部摘出了使者谈判,加上之前我儿在北线,他自己也去了。
就算无人看出辽西现在是个坑,人心黑暗,出事后也会猜出来。
老身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应该在控制范围内。朱解难随时可以结束战事。突然谈判乞降,不可能是为了东江出兵分功,也不是为了等待粮草。
为了扬名?老身原先也这么想,直到宁夏叛乱才明白,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多事。
湏这个字,记得竹儿说过,朱鼎顺本来叫朱鼎湏,还需要老身说吗?
朱鼎熊、朱鼎三,你们愚蠢至极,稷国公需要你们做事了吗?画蛇添足多言多语,留人口舌。京城的混蛋不会领兵作战,阴谋一个比一个擅长。
之音,你更蠢,谁让你联系信王妃的家眷?是禁宫的那个妖妇吗?脑子进水了?你是不是幻想着当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