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一时还没明白皇帝要起居注做什么。
西宁侯和兄弟俩若在,保准大惊失色。
皇帝一瞬间就抄了后路,他太敏感了,脑子里全是皇位的安全,不管西宁侯有没有别的目的,不能给斋宫机会。
起居注一式两份,翰林院、内阁文牍库,一天一封。
为了避免干扰史册的公正性,原本皇帝不可以看起居注,但九千岁横行天下,起居郎都蔫了。
司礼监有抄录本。
皇帝可以看到禁宫的起居注,却看不到另外两个地方的起居注。
这足够了。
八月初四晚上发生的事,谁看到都会发笑。
乾清殿内,小内侍给皇帝读起居注。
内城一处偏僻的小院,鼎三在看从翰林院偷来的起居注,找合适的空档。
西宁侯巡查禁宫后,让可靠的禁卫从文华殿文牍库偷来起居注,也在找合适的空档。
三方谁都没有告诉谁,却不约而同开始了行动。
而胖熊,下手一点不慢。
他完全不知道禁卫统领轮值见不到皇后,脑袋一热,干他丫的,教训一下任大河,不能让他去轮值。
可怜刚被扔回家的任大河,院子遭了火灾,家人七手八脚,不仅没灭火,更没把这位给抢救出来。
好死不死的,胖熊还让人去新城侯王国光的侯府,放到卧室一把刀,警告他离禁宫远点。
简直乱七八糟!
这个阴人脑子里全是兴奋,连智商也下降了。
八月初五。
新城侯王国光到大兴县衙报案,一个蠢货,能有什么政治智慧,还以为强人勒索钱财。
任大河还有弟弟呀,跑到禁宫报丧,他倒是没怀疑其他问题,因为火是从窗帘开始烧的,屋里有炭盆。
皇贵妃却不是傻子,皇后才去了斋宫一天,兄长差点被打死,回家还是被烧死了。
哆哆嗦嗦得抱着太子在乾清殿哭啼。
皇帝昨晚睡的太迟,还没召见她,袁可立来了。
首辅有正事,袁崇焕的囚车磨蹭了半个月入京,下狱关两天意思意思,免职就算了,新的辽东巡抚安排得商议。
听了皇贵妃哭诉,袁可立想不到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还是把西宁侯叫了过来。
宋光夏听后眉头一皱,嫌胖熊太狠,嘴上却道,“死了?怎么死的?二十杖就死了?”
任妃不敢与禁卫提督对峙,魏忠贤却跳出来,“宋光夏,任统领是被烧死的,某些人欺君。”
看一眼魏忠贤,这家伙是决定死忠了?
对死人没什么好说的,西宁侯朝袁可立拱拱手,“袁公,任大河连盔甲都不会穿,怎么做禁卫统领?禁卫兄弟只不过教育了两句,他就抽刀砍伤两人,若不是任妃的兄长,宋某当场斩杀有何不可?失火就是失火,栽赃陷害宋某?”
袁可立询问的眼光看向皇贵妃和魏忠贤,两人一脸懵逼。袁可立顿时明白自己搅和进勋爵和恩爵的破事,程序式的问道,“当真?”
“这如何作假?受伤的是定远侯次子和京卫都指挥使三子,他们还在禁卫衙门养伤呢,宋某能接住这个恩怨就不错了。
袁公如果不悦,让他们自己解决。
任大河就是个下三滥,身为太子舅舅,流里流气不堪入目,娘娘不是还有个弟弟吗,估计任家列祖列宗也不想看到蠢货影响太子声誉。”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西宁侯还真有这样的底气,袁可立摆摆手,静静坐到一边,示意别吵他面圣。
皇贵妃抹抹眼泪,不敢哭嚎了,太子在怀中不停乱动,她微微行礼表示抱歉,转身去了后宫。
宋光夏笑呵呵到魏忠贤身边,“魏公公,你还真是忠义,大明有你这样的内相真是福份,但你tm什么热闹也凑,族叔的丧事也不管?”
魏忠贤想欲骂回去,猛然发觉问题,西宁侯怎么知道族叔死了?
“侯爷操心的事太多,族叔年事已高,咱家还得侍奉陛下,无法脱身。”
宋光夏看着他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才发觉自己也有点跳脱,两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脱口而出,“魏良卿是这么说的?”
这下魏忠贤终于知道问题在哪了,两人对视片刻,九千岁扭头到外面,昨天那个小内侍又迎面而来,很害怕的样子。
“干爷,肃宁伯昨日回老家,干叔良栋、翼鹂,心…心痛族爷去世,悲痛欲绝,生生病倒气绝。”
魏忠贤脑子轰隆一声,谁?
大同侯都不敢要咱家,谁敢?
小内侍突然退开,魏忠贤一愣,原来是西宁侯站到了身边。
他压低声音道,“魏公公,收起你的情绪,明天若还不知道主子是谁,魏家男丁十人,姻亲家眷二十三,全部命丧,你也跑不了,不知道你轰轰烈烈这一圈有什么意义。”
“英…英国公?至于吗?”
“放屁!鼎三昨日是不是求见你了?为何不见?”
魏忠贤眼珠子转了两圈,拔腿而去。
西宁侯苦笑一声,就说得先联系一下,看你们兄弟做的什么破事,这误会可大的去了。
乾清殿里的一切,都被隔壁的周王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朱家老实人内心苦笑,帝位交替,果然魑魅魍魉太多,想不到皇贵妃的兄长这么蠢。
等皇帝醒来,被小内侍伺候着洗漱后,这位蔫坏的老实人,治疗期间又把见闻向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了一会,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任何话,先召袁可立谈正事。
“袁卿,除了袁崇焕,辽东有战事奏报吗?”
“回陛下,没有,东虏已是秋后的蚂蚱,微臣请圣意任命辽东巡抚。”
“袁卿有没有合适人选?”
袁可立郑重躬身,“陛下,袁崇焕狂妄,然掩盖不了定远大功,臣请下狱自省三月免职。但新的辽东巡抚完全是去抢功,若是一位多嘴之人,难免与平辽大将军龌龊。
且战事一起,大同侯不会听任何人啰嗦,军法一举,难免人头落地,这个人还真不好选。”
皇帝苦笑一声,“朕想到了,不等新巡抚熟悉,大战骤起,别说多嘴指点,慢一步都有可能成为尚方剑亡魂。那样不是去抢功,是送命。”
“陛下圣明。”
天启微微一笑,“袁卿对任妃兄长的事怎么看?”
袁可立摇摇头,反而指着床头一摞起居注道,“陛下圣君在世,应安心养病,微臣拿走了。”
天启不置可否,袁可立把一堆起居注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