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顺早上从梅溪院里出来,站大街上挠头,回身看看,颇有点不舍。
肫哲内心一叹,总算明白不争是争到底什么意思。
某人根深蒂固的泥腿子思维,喜欢这种一家子挤一起的平凡日子。但愿梅溪真是性格单纯,若出现变幻,肯定很多人会倒霉,倒大霉。
朱鼎顺在街口负手站立的时间有点长,虎子不得不低头上前,“少爷,有至少四组兄弟。”
你懂个屁,信王的事对你就没什么启发嘛?!
暗骂一声,大步向前。
正阳门口,宋裕竹从侯府大门跳出,一脸笑意的跟在身边,威胁似得看一眼肫哲,好像在说要么都撵走,要么让我跟着。
不好意思,肫哲就是回家,跟着自己抄近路而已,一起滚蛋吧。
过正阳门、大明门,进入中枢衙门区域,亲卫立刻把两人请走。
过锦衣卫大门,直接来到位于中间的前军都督府。
一进公房正门,两侧不少人立刻起身。
“下官拜见大将军!”
“诸位请坐!”
朱鼎顺大步到公桌后面大马金刀落座,他们也跟着马上落座。
与大将军打道时间长了,都知道他最讨厌繁文缛节扯淡。
鼎三、顺一、郭恺之、鹿善继、李信都在,鹿善继被安排到兵部任侍郎,实际工作还是魏忠贤之前给他安排的粮草调度。
这边李精白、孙自如、高攀龙、王允成、黄道周。
孙自如是右都御史,郭恺之的同年,陕西人,之前在江西任按察副使,朱鼎顺没什么记忆,直接同意了。
李信因是个举人,直接安排到都督府任职镇抚使,名义上是京营的‘军事法庭’,实际就是个空领俸禄的职位。
高攀龙六十四岁,身形消瘦,面色有神,众人是落座了,他却躬身,“云丛感谢大将军举荐,才干有限,耽误大将军大事。”
朱鼎顺没有说话,虎子这时候拿了个椅子放到公桌前,绕出公桌落座,又在几人中间的位置面对面放了一把椅子。
向高攀龙虚请一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不知是好。
另一边看戏的郭恺之差点笑出声,轻咳一声提醒,“高大人,现在是朋友谈心时间,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说,再耽误公事,大将军的刀比魏公公的更快。”
高攀龙再看朱鼎顺,发现他在点头。
这是唯一的机会,高攀龙当然不会怕,直接坐了过去。
“感谢大将…”
“不用扯那么远,高先生是前辈,老师的至交好友,咱们从这里论吧。”
高攀龙一顿,坦然把两臂放到扶手,“解难去年寒月在睢州一番话,令高某茅塞顿开,蹉跎一生,一无是处。东林倡导读书、讲学、爱国,被解难一句‘盖有讲学、必有门口’打入尘埃。高某本不想入京,但这是我辈自证的唯一机会,请海涵。”
“学说和朝政是两回事,单纯研学,天下人皆出东林也没什么。但东林热衷于抨击朝政、热衷于抨击中枢,这里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孔圣人的教导你们都抛脑后,吃饱了撑的,连做人的基本都忘记了。
成千上万的学子聚集,让东林君子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姓什么。高先生若与我这么说,鄙人将不得不再次清查天下东林,一个也不会放过。”
高攀龙一抖,“大将军,大明不以言获罪。”
切!
朱鼎顺一撇嘴,端起身边的水杯慢慢喝水,盯着他看还有什么好说。
旁边看戏的郭恺之叹气一声,东林怎么没早遇到大同侯。
另一边的王允成却躬身插嘴,“大将军,高大人,东林书院已被魏忠贤砸毁,往事而已。”
高攀龙猛然想起被人提醒过很多次,大同侯是辩论高手,他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一般交流无用。
轻咳一声,拱拱手,“解难,能赐教赵梦白的看法吗?”
“赵梦白?赵南星?”
“正是!”
“一心为政却无所建树,无心为文但文名甚高。”
朱鼎顺回答的太快,高攀龙刚准备认真听,没了。
“只…只是如此?”
“不然呢,有什么好说?东林三君,顾宪成、邹元标、赵南星,当然有很高的文学造诣,那就好好钻研文学。屁股不离官位、眼神不离中枢、嘴上不离大义、手上不离权力,官不官、文不文,说难听点,好高骛远、好大喜功,典型的搅屎棍。”
高攀龙猛得怒吸一口气,“死者为大,解难何必攻讦他们两人。”
“哈,高大人来京两月,就是这般表现吗?”
“天下人皆知赵梦白主张:事有益于国家,即所当为;人有合于道义,即所当与,本无可避之嫌。对邪佞之臣,坚决惩处,毫不手软。天启三年赵梦白以左都御史佐主京察,他所澄汰,一如为考功。极力推用正直之臣,为吏部尚书时,益搜举遗佚,布之庶位。大功于朝,大功于天下。”
朱鼎顺被逗笑了,周围看戏的好几人已经叹气。
“我承认,赵南星是处理了几个贪腐的混蛋。接着高先生的话说,咱们数数他提拔了那些人,支持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秉宪,李腾芳、陈于廷佐铨,魏大中、袁化中掌科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辈悉置卿贰。而四司之属,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祚、刘廷谏。
人是不少,高先生,东林真的网罗了天下之才?天下人就是东林,还是东林就是天下人?您告诉我,这里面那位不是东林?有意思吗?要脸吗?”
众人替高攀龙紧张,若他敢硬着脸皮顶,这位的刀可能真的砍下去,东林能躲开魏忠贤的刀,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位。
好在朱鼎顺突然岔开话题,刚才高攀龙说不要攻讦两位,没注意其中差别。高攀龙直接说赵南星,是因为东林能够资格让他开口的人很少,不好侮辱死者。
朱鼎顺一歪头问王允成,“赵南星还活着?”
王允成显然被问懵了,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下官与伯雅绕道宣大,其实就是想让伯雅照顾一下戍边的赵梦白。”
“他不是死了吗?靠,我还以为他死了。”
朱鼎顺摸摸脑袋自言自语,窜戏了,没把赵南星当回事,只记得他没几年死在戍边期间。
而且他戍边劳役地点在内长城,就在孙传庭的老家代州,距离大同府倒是不远,但属于太原府。
“郭大人,和内阁商议一下,朱某保赵南星回京,转宛平县衙劳役,由外城锦衣卫监管。”
郭恺之连忙答应,朱鼎顺又想起这人被地方官折磨过,指指他提醒道,“让山西巡抚把人给老子送回来,别自作聪明耍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