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谈话没有一件事谈成,完全卡在彼此意外的环节。
张之极的火器交易卡在塞外领导团队的不可控,勉强可以接受。
皇帝和勋贵准备推朱鼎顺‘上位’,却卡在一个混蛋环节:他不愿意。
而且朱鼎顺强调了三遍不愿意。
因为正妻不是妾室,她会突然凌驾其他兄弟头上,除非与皇帝翻脸,否则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不如在源头就堵死。
“你在塞外的秘密看来不想让陛下或者我们全部知晓。”
宋光夏猜的方向对,动机不对,朱鼎顺没有解释的欲望,“随便侯爷怎么想,若我不愿意,就算赐婚,她也出不了关,那样朱某就入不了关,这是死结,我会与陛下明说。”
张之极轻咳一声,“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朱鼎顺微微一笑,突然起身给三人倒了一杯茶,张之音没有害羞或者其他情绪躲开,宋裕竹不可能有同样的脾气。
“侯爷和两位知道奴酋的火器装备情况吗?”
朱鼎顺没有直接回答,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没想到,回答的竟然是张之音。
“万历九年开始,奴酋连哄带骗带走辽东匠作所很多火器工匠,四十年过去,奴酋的火器水平极高,浑河血战缴获大明火炮,进攻辽阳时,奴酋用三层火器兵打退同样战阵的大明火器军。辽东自嘉靖年起,就是大明火器重要的工坊,煤铁矿充足,工匠良多,加上那个败类李永芳,两万多火器军,比神机营更精熟火器战法。”
“之音看都督府战报?这可不应该,虽然你说的很对。”
“战报天下皆知,有什么不应该,我只不过闲着无聊,收集了很多辽东军情。”
朱鼎顺眼神一亮,“是嘛?那你知道奴酋主要装备的是鸟铳和虎蹲炮吗?”
“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大明的火器军打不过辽东投降的汉军吗?”
张之音脸色一暗,“大明缺少军械,平时操练不足,同样数量的鸟铳和虎蹲炮,开战前竟然不让士兵操练,很多人连击发都不会。反观奴酋…”
“等等等等~”朱鼎顺扭头盯着宋光夏,“朝廷知道问题,为什么不解决?”
宋光夏更加黯然,“军器局、兵仗局、以及各镇匠作所,所涉极多,相互制约,群狼争肉,工部、户部、兵部为饷银猛掐,万历二十年以后,国库年年亏空,饷银一缩再缩,火器别说练,连造都跟不上,辽东要打战了,急造万支鸟铳,粗制滥造,还没人会用,白白送于奴酋。”
经过一天时间,朱鼎顺再次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态度,世上从来没有傻子,大明聪明人很多,但还是亡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充足的理由,活该国破家亡。
“侯爷,我听过一个百姓对官府的评价,您听一听,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撒谎,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可他们依旧在撒谎。这就是百姓眼里的官府。”
朱鼎顺说的很拗口,三人却一瞬间都听明白了,嘭~宋光夏双手一拍桌面,“精辟!”
张之极,“的确精辟,这位大儒总结的很到位。”
张之音,“天下不缺明白人。”
朱鼎顺脑袋死机了,你们…应该是这个态度吗?你们可是‘他们’。
沉默片刻,朱鼎顺沉声道,“勋贵家的教育,无外乎帝王将相学说,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大小姐突然笑了,“正因为是帝王将相学说,勋贵才知道自己是问题的一环,但问题不是我们造成的,勋贵出头,天下大乱。”
朱鼎顺好奇了,“怎么个乱法?”
“失信于皇帝,失信于朝臣,失信于百姓,勋贵可以养军,可以屯田,可以…”
“停,勋贵是皇权的一部分,但不能超越皇权,我听明白了,不需要解释,但勋贵没认识到自己就是问题,因为勋贵痴迷于传承,我刚才说过了,绝对的安全就是死亡的征兆,勋贵就是在追求绝对的传承安全。这事会被钉在棺材板上,狡辩没用。”
朱鼎顺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大明的问题就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权力传承中。你们什么时候明白这个道理,什么时候咱们谈真话,我现在还不在这该死的圈子中,既然陛下说塞外是自由的,那我就是自由的。”
“朱鼎顺,你同样在追求绝对的安全,这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指责安稳拱卫皇权的勋贵。”
张之音的思维很快,立刻跟着站起怼回来,朱鼎顺看着她美目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形似神不是,我说银子是累赘,你们敢说是嘛?”
“当然敢,你只要能打败辽东,勋贵拱手送你二百万两,放心,每家都送,不会少于两千万两。”
“哈哈,老子都打败辽东了,还要银子做什么?白让勋贵诬陷吗,之音,你还是没想通其中的道理。勋贵现在是想雇佣一个打手,还要把这个打手放到身边,用的是我在土默特的办法,你们就是给我两亿两,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是一锤子买卖,抡下去还会反弹,不如不做,大家一起死算求。”
经济之道是张之音死穴,也是大明的死穴,她闭嘴了,朱鼎顺回头看看两人,“小公爷,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夫妻…”
“闭嘴!”张之音一声大叫,街上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她又开始咳嗽,朱鼎顺这次抢在张之极面前帮她拍拍后背,两个男人才发现他们真有问题,因为张之音对他的接触没有任何不适,放其他人身上这是找死,她会炸刺。
朱鼎顺等她气顺,用力点点头,“之音,你别生气,实不相瞒,我的确梦到了。”
她脸色潮红,眼看又会剧烈咳嗽,朱鼎顺不得不转移话题,“我要佛郎机是需要铜铁,不是需要佛郎机本身,之音,我们多年未见,没什么见面礼,我送你一副铁胎弓,一支掣电铳,一支手铳。等长辈们用过之后,咱们再谈谈接下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