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记得之前自己跟段清寒去过这家餐厅，从那间餐厅的距离到医院应该不算特别近，不过打开食盒的时候依然很温暖，作为午饭的话，温度正合适。
关键这口味也跟自己想象中的没什么差别，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一些——恰到好处的辣度，不至于让人喉咙不适，但又很鲜香提神，调味更是独树一帜。
其实想了想也能猜得出，段清寒肯定不是让普通外卖来送的，不然绝对不会保持现在的温度。
餐盒里的辣味拼盘口味更爽脆，尝得出来并不是一锅直接煮熟了之后随便拌一拌，而是各有各的处理方式。
虽然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火锅食材，不过还真的跟昨天自己在直播里随口提到的那些完全对得上。
更何况还有旁边的港式点心……
赵媛一边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一边夹起旁边的叉烧包咬了一口。
众所周知，在粤菜里面叉烧包也是一个很能检验出资功力的点心，有的时候没有处理好就会显得又腻又肥，还有些甜的发慌，不过很显然，今天的叉烧包完全超过平均水准，不愧是段清寒说的专人制作的。
难道说……
真是他特别做了送过来的？
可是这几样东西说特别也并不特别，毕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做法更精致，口味更上一层楼而已。
更何况他都说了，是为了给小萌做的……赵媛有点心虚，总觉得要是自己往这方面想，显得有些太过自恋了一点。
毕竟人家那是给生病的妹妹做的，自己怎么样都不应该往那方面怀疑。
……那就全当做是自己多想了吧。
赵媛在心里面安慰自己。
其实她现在也有点不清楚段清寒是怎么想的了。
诚然，自己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明白他的性格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段清寒永远是一个会给自己做出完美选择的人，他自己也是考虑到他这样，所以才告诉他可以先着重关注妹妹的病情，自己这边不用太过于考虑，毕竟在健康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而且作为供体，虽然从概率角度来说，一般进行移植的时候，供体出现问题是很少见很少见的情况，可是，作为医生也需要考虑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环节，赵媛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有点太杞人忧天了，甚至有时候会脑补在进行供体手术的时候，会不会发生意外，而段清寒是不是也会因此没有再继续向前一步……
那自己呢？是不是现在应该有所表示？
赵媛也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些什么能更好，而段清寒说了会给自己时间，说了会让两个人在原地再考虑一段时间，也是真的这么做了。
两个人的关系现在有些微妙，明明已经不能算得上是普通朋友或者关系好一点的朋友了。但要真说成更进一步……段清寒又的确非常克制，几乎不会逾越雷池半步。
赵媛总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可能需要一点催化剂，但又觉得现在的相处方式好像又还不错。
更何况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肯定是小萌的病情，所以自己才继续保持原状。
……那就当是自己多想了吧，只是一顿午饭，段清寒以前也不是没有送过。
不过赵媛倒是也没有完全就这么把这件事放下了，只是在心里想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偶尔聊一聊，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只是她倒也没想到，同事居然会误解，把段清寒送给自己的午餐当成宁纪泽送的。
宁纪泽自从昨天晚上给自己发了攻略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想了想以后估计也就只是躺列表的关系，甚至都不一定会发展成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到这里赵媛更安心了一点，想了想，就当成一点人生经历就行了。
“对了，你们知道吗？好像这档综艺的第三期已经准备拍摄了。”
因为是午休时间，同事们见赵媛这边已经开始吃午饭，就继续聊起了别的事。
原来是关于这档综艺的。
“这一次的视角还是实习生视角吗？”
“好像还是的，不过因为实习生轮转时间不同，所以换了新的主角。”
“真的啊？我还以为会继续沿用前两期的学生呢。”
“我也是听那边的同事说的，好像说节目组觉得虽然这样做更稳妥也更保险，不过为了拍摄的真实性，而且也不想硬凑实习生的时间，所以就干脆换了新的同学。”
“这么一说，他们胆子其实也挺大的……？毕竟现在已经经过了流量认证，按照第一期第二期这种排查方式肯定是稳妥的，而且关注度也不会差，没想到居然还在边拍摄边创新。”
“这也恰恰说明了他们团队是个年轻团队吧，敢做就是好的，更何况敢做就说明了不怕失败。都有了能面对失败的勇气，那什么事都能做成。”
“所以这一次去的科室是哪个？”
“这一次定的是肿瘤科。”
“肿瘤科，那岂不是很大？”
“而且肿瘤这个比较宽泛吧，你要拍肿瘤的话，感觉去的科室真的可以有很多，比如先去外科那边找几个典型的科室，尤其是像肝胆和胃肠这种，经常也会有肿瘤切除吧？”
“是这样，不过这些手术对于那些科室来说只是手术的一种，不算是专科治疗，就看他们想侧重的方向是哪边了。”
“我好像就听说他们打算做肿瘤专科的，所以应该是直接去肿瘤科那边做……”
“可是肿瘤科那边东西也更多了呀，那一整栋楼都是肿瘤科的，从头颈到胸部，再到乳腺妇瘤，更别提那些各种各样的治疗方式了。”
“这个我知道，他们好像真打算去那一栋拍，直接连拍两期！好像还说如果剪辑需要的话，甚至可以拍到第三期！”
“那就是都要拍的样子？”
“好像说他们找的实习生就是先从外科那边实习过来的，然后带着他的经验和视角作为切入点，再进行拍摄，然后每个地方都会涉猎一下，比如放疗跟化疗都会去拍到，甚至我听说了还会去顺便拍一下那边的血液科，也就是说可能会拍淋巴瘤那些。”
“感觉确实挺认真的呀，而且也还有专业性？”
“是的，当时我肿瘤科的同事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节目组跟他们说，因为之前有了一定的经验，所以想试着更大胆一点，就不要只盯着一个镜头拍，这一次还会多着重拍几个典型疾病，从就诊到治疗方式都会展现出来，然后就是医生这边的日常活动。”
“不过我觉得他们这样也挺好，找肿瘤科的话……毕竟那边的病人更多，而且治疗费相比我们这边更高，如果到时候也按照分成给那栋楼分点治疗费的话，至少能让很多放化疗做不起的病人得到救治吧。”
“果然年轻的团队就是敢做，确实比那些循规蹈矩的综艺好一点，我都没什么意见了。”
“是的，其实我刚开始听说要拍综艺的时候，也没想到咱们科室居然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后面才发现对方不是那种哗众取宠，只是来蹭个热度的栏目组，这才稍微放了一点心。我当时回家跟我老婆说的时候，我老婆也跟我一个反应说我们这些医生整天上班都忙不过来了，怎么还要去被摄像机拍，差点就让我直接签拒绝合同了。也就是后面确实听说会有治疗费，她才松口的。结果现在两期看下来她也接受了，也算是有一些好的正向反馈吧。”
“是的是的，干这一行本来就为了图个心安嘛！”
同事们聊着聊着，就顺便问起了旁边的赵媛。
“对了，那你昨天不是还去了现场吗？好像还见到了制作人，感觉怎么样？”
赵媛听见他们的话回想了一下，如实说道：“我感觉确实就跟你们说的那样，他们都还挺年轻的，而且敢提出计划就敢真的实践，从另外一方面来说，确实跟那些按部就班只按照模板套公式的综艺制作组不太一样……当然了，我也就是自己的看法，毕竟我也没见过其他的制作组，但是我看综艺看的不少……所以感觉还不错？”
同事们听见她回答的这么谨慎，都笑了：“笑死了，怎么还开始说起宇宙免责声明来了！”
赵媛心里面顿了一下，想了想，估计是自己昨天晚上刷了太多帖子的缘故，那边帖子都喜欢搞这种免责声明跟叠甲，加上超话那边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网友，看着看着还真就习惯了。
“是的，感觉他们这个团队里最大的优点就是敢做，而且是敢想敢做，估计上层应该是个比较通情达理的老板吧？”
说到这里，赵媛倒是之前跟夏眠分析过，再结合自己昨天跟制作组和林雪聊天的情况来看，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们分析的很对，不过关键问题确实也很重要。”
“说实话，这个制作组能有现在的成绩，加上能有现在的流量，最重要的一点可能还是因为不缺钱吧？”
“这么说也是，看他们好像并不缺预算的样子。”
“对哦，他们之前拍摄都是顶级的设备，而且剪辑也看上去都是高级的剪辑师，速度还挺快，应该是有团队的。”
“何止啊，你看他们的片头片尾就感觉得出来质感了，绝对不是那种小团队或者只有几个人的小作坊做出来的。”
“是的是的，而且我记得这档综艺没什么植入广告，赞助商也看不到，播出的时候看到的广告还是平台那边放的……只能说上层真的拨了很多钱吧？”
“是的！而且他们在这方面确实也能下血本，只能说还好这档综艺做出来了，如果没什么水花的话，估计这些钱都会血本无归。”
“所以还是上头老板有钱，也不知道投资人是谁，这么敢赌。”
所以聊到最后，问题都会落在到底是谁这么有远见，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就不知道了，看这家公司也是新公司，估计是投资人有钱吧，再不济直接就是老板本人是什么富二代，随便拨点钱来玩一玩，做一做自己想做的，所以对团队没什么限制，也没有那些一层一层的审批流程。”
“所以到底是谁偷走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果然人只能赚到自己认知以内的钱，这句话是真的，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也不敢这么投资。”
“所以他们最后还真的把肿瘤科都说动了？”
“是的，我肿瘤科里面同事已经接到消息了，可能过两天就要进场开始拍，不过也还是像我们当时一样了，在开始拍摄之前都会签合同，而且也会保留一些隐私，关键是不会打扰医生的正常工作。”
“那就行，不打扰就好，我到时候可能还要去那边会诊呢。”
“那说不定你到时候也能重新出镜呢，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那我到时候代替我们科室出镜，是不是第三期节目挣的钱能分一点给我们这边啊？”
同事们已经开始开起玩笑了。
“那这话你可得让护士长听到，说不定下次科室抽查就给你打满分了！”
而赵媛听见他们的话，心里也有了想法。
手里的午饭依然很好吃，不过她现在还在思考，既然下一个科室是肿瘤科，而且按照同事那边的说法，估计还会联动一下血液科那边……那岂不是段清寒的妹妹也可能会被拍摄到？
需不需要提醒他一下……？
赵媛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虑，毕竟只要是出镜的话，节目组那边肯定也会先联系他们的，这个决定让他们做就好了，自己好像还没有那样的权利插手。
也说不清是什么想法，其实赵媛知道，如果作为节目素材的话，小萌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能引人同情的真实案例。
毕竟年纪很小，就患上了这样的病，而且经历过了好几次化疗和骨髓穿刺，现在正好又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作为一个医学类的综艺节目，这样的真实素材出现在电视里，一定也会引起各种各样的讨论和同情。
当然这也可以作为一个医学科普，不过这么多的流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不一定很好。
虽然她也知道，小萌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子，关键是也很懂事，从小又被保护的很好……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去管。
更关键的是自己跟段清寒的关系，本来也就没有权利去管。
要不要去跟他说一声呢？
虽然赵媛也觉得，就算节目组联系他们，按照段清寒的家庭，肯定会想着更好的保护孩子，估计也不会答应。
只是……
赵媛记得自己曾经跟段清寒聊过，当时她也好奇为什么他们会选择在公立医院进行治疗，毕竟对于他们家庭的这种条件，其实去私立会是更好的选择。
当时他的解释有很多方面，其中因为小萌年纪太小，不好去国外是一回事，更何况他们那个肿瘤科室的确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排名科室，他们更相信专业的力量，加上距离不太远，也还算方便照顾……当然还有一个很小的原因是，小萌自己也愿意留在这样的医院。
尽管从小被那样的保护着，但她依然很懂事，而正因为是这样良好的教育让她并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慢，甚至愿意设身处地的去思考，虽然没有受过挫折，但依然有共情力跟同理心，而且也不排斥接触新的人和新的事物，就算生病了也没有自怨自艾，会积极配合，所以她也愿意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而不是去更加昂贵但冰冷的私人病房。
想到这里，赵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的确像段清寒说的那样，小萌是他们的礼物，所以她也很希望对方真的能够迈过这个坎，走向自己的人生。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显示一条新的消息。
这一次心电感应终于算是对上了，是段清寒的。
“怎么样？午饭还合胃口吗？”
虽然赵媛昨天晚上跟魏之霖聊过了，但一直还有悬而未决的事憋在心里，现在又正好有了这些顾虑，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跟段清寒说出来会比较好。
于是她两口把剩下的午饭吃完，将餐盒收起来之后走到走廊边，跟段清寒发了一条消息。
“还不错，你现在有空吗？”
对方好像猜到了赵媛的想法，因此也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拨通了电话进来。
赵媛看着那一串来电提醒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恍惚，明明自己前两天才跟他聊过天，今天居然真的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接通电话：“喂？”
“怎么样，是午餐有什么问题需要改进吗？我去跟厨师说一声。”
段清寒的声音依旧如他平常时那样，带着一点冷调的清冽，很好听，又不至于带着距离感。
赵媛刚刚的那一点不安，好像也就这样随风消散了，刚刚的紧张好像也在听到对方说话的这一刻被消解大半。
本来也就该是这样，自己跟他相处，从来就没有尴尬过，只是有了一些想法，没能及时传达和沟通……才会有那种奇奇怪怪的微妙念头。
毕竟不管是宁纪泽也好，磕cp也罢，本来就跟自己没什么大的关系，自己估计也跟他不会有后续的联系，仅止于此而已。
因此再开口的时候，她声音里也带了一点笑意：“别了别了，段总给我这么隆重的午餐，我还不知道怎么谢呢，而且味道这么好，哪还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没有改进空间了。”
“不过……”赵媛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故意顿了顿，有些调笑式的开口说道，“既然是给小萌带的，那怎么还有香辣拼盘这种东西？难道她也很喜欢吃这些吗？”
段清寒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也干脆的直接承认：“虽然小萌确实也挺喜欢吃辣的，但是我一般不让她吃，所以这一份，的确是我特地加餐带给你的。”
他都承认的这么坦荡，反而让赵媛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毕竟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于是她咳嗽一声：“本来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而且中午能吃到这样的午饭，本来就是惊喜，我还要谢谢段总呢！”
“所以我才打电话过来邀个功。”段清寒声音也带着笑意说道。
赵媛呼吸一顿，也没想到段清寒还会这样，故意开玩笑似的说话了。
不过段清寒也是看她停顿，又继续说道：“如果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带也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赵媛连忙说了三遍，“虽然今天的午饭是很好吃不错，但也太大动干戈了一点，太麻烦了，而且我也是今天工作没那么忙才有空，换做平时或者值班的时候，估计就随便对付一口就要出去工作了，你到时候送过来我都没有空去拿。”
“而且段总自己都还要去公司食堂呢，我怎么能天天吃你们家的私厨呢？”
为了让自己的拒绝不那么生硬，赵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像自己说的那样，虽然这顿午饭是很好吃不错，不过偶尔来一次就可以了，要是每天都这样，估计到时候自己每天拿外卖，都会迎来一阵同事的哄笑了。
而段清寒自然也接收到了她的意思：“行，那要是再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过来告诉我。”
“我们也想吃你们公司的食堂。”赵媛想到就说出来了。
“我还当是你要我给你摘星星呢，只是吃顿公司食堂而已，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段清寒在那头笑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赵媛听到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心里还是漏了一拍。
什么叫“还当以为是要摘星星”……
这人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赵媛也从段清寒的语气里面听出了一点情绪，至少他现在心情好像还不错，而且也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估计是真的没放在心上，或者就算知道，但是也并不主动提起，说明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那就好，虽然昨天晚上自己的那些心理活动，现在看上去好像有些好笑，不过至少能证明对方并不在意，也是一件好事。
“那下次有空，我带你再去一趟。”
段清寒说道。
“好啊好啊！”
赵媛答应下来，不过两人也没有具体约定好是什么时候。
这么一说，自己跟他的相处好像都是这样，虽然段清寒本人是一个非常有计划性，而且也非常会规划的人，但是在跟自己相处的时候，似乎从来都没有很明确的目的性。想到了就来接她，有时间了就一起逛一逛，虽然本意从未变过，但也不会让人感到压力。
“对了。”赵媛决定把刚才想的事情跟段清寒说一遍，“你刚才说这些午饭主要是给小萌做的，那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赵媛听到对方第一句话，总感觉好像嗓子紧了一下，又好像是错觉，段清寒又很快恢复成了他一贯的那副平稳沉静。
“是啊，她今天吵着要吃，所以就让家里的厨师做了一下。”段清寒回答道，“这两天身体还不错，食欲也很好，正好后天再去医院做一些常规检查。”
“你知道我们这个综艺的吧？”赵媛也没多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我刚刚听同事们说了，好像下一期他们会去肿瘤科那边拍摄，而且还是专门针对肿瘤这一方面的疾病，所以也可能会去到淋巴瘤科和血液科，虽然我不知道节目组现在有没有联系你们，但是……”
“反正要出镜的话，他们一定会跟你们签合同，你们也可以选择要不要出现在镜头前，所以来跟你们说一声。”
段清寒声音听上去并不吃惊：“实不相瞒，就在刚才我正好也接到这个电话。”
赵媛心里的想法也说不太清楚，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也肯定会自己做决定，一边又觉得自己好像说出来也没什么：“那你们……”
“我的话当然是会遵从小萌的意见，不过我父母那边应该会拒绝。”
赵媛有些笨拙的想要跟他说着什么：“我知道，不过这档节目的制作组好像还挺好沟通的，有什么都可以找他们说，我记得小萌的病房好像是最后一间？不愿意的话就跟他们提前沟通好，然后让制作组不要把摄像机放在走廊那边就好了，后面就算出镜也一定会打码，这样的话也会安心很多。”
“我知道。”段清寒很明显也知道她的关心，并且感受到了，“我会跟小萌说的。”
“我也觉得，其实不影响治疗的话，那几天在家里面修养也行……”赵媛想了想继续说，“因为我们之前也拍摄过，所以大概知道时间并不会多长，估计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结果这句话刚说完，自己就卡住了。
毕竟刚刚她听到同事们说的是，这一次拍摄肿瘤科会范围更大一点，到时候保不准会有三四天的情况。
而且节目组在拍摄之前会做好很多准备，但一旦真正开始录制，那摄像机是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停的，小萌这么小的孩子，说不定可能还会被吓到。
“虽然我知道你们估计也会拒绝，不过你就当我多事了，在听到的时候还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赵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觉得开口有些困难，大概是因为她确实很想看到小萌健康成长，也很担心被拍摄之后可能带来的一些后果，而又因为自己跟段清寒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一步，便总显得有些微妙。
不过她还是继续说道：“因为这档节目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流量挺大的，关注度也很高，虽然我听说这档节目的投资人并不会插手节目的走向，不过一旦在网络上有了过高的关注度，就总是会有一些隐患……虽然我知道现在大多数人都是好意的，而且也会更加关心小萌，但是……”
“尤其是像小萌现在的情况，如果真的出现在节目里，也绝对会是一个很吸睛的点，既会让人有所共鸣，也会让观众对此有同情，虽然我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我觉得，既然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下，就一定可能会产生新的我们不知道的分支，就像网友他只看到节目图的这一面，说不定就会有自己的理解和想法……”
赵媛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没逻辑，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缓了缓之后才继续说道：“当然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小萌可以在更安静的环境下接受治疗，当然最终的目的，肯定不要打乱她的诊疗过程为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段清寒的声音虽然简短，但有着令人安心的味道，“我也会跟我父母好好说这个方面的事情，不过我们也不会瞒着小萌，我们会好好讨论的。”
赵媛这才放下心来：“……好。”
就如同他说的那样，小萌现在的家庭氛围确实很好，而且父母也足够尊重她的想法，不管发生什么，也一定会在做决定之前也让她有知情权，而绝不会认为对方只是个孩子，就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
这才是真正平等的和谐的家庭关系，和相处模式。
而段清寒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片刻。
赵媛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怎么了？”
段清寒好像只是恍惚了一下，在听见她的声音后很快又恢复如常：“没什么。”
尽管只是一瞬，不过赵媛依然捕捉到了段清寒在那一刻的情绪。
也许这样的关系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设想了一下，其实他本来并不是出生起就这样，也许曾经也有过幻想，只是在因为长久祈求而没有回应之后，才选择做一个大人们都喜欢的懂事孩子。
他现在是完美的哥哥，优秀的继承人，能独当一面的孩子，每一个身份都好像都做得很好。
只是可能，他的父母并没有问过，他最开始想成为什么样。
很多时候，在中学的青春疼痛文学里面总是会写一些名为成长的代价之类的文章，毕竟那时候好像每个人都有烦恼，觉得自己不够优秀，觉得自己的父母不理解自己因此吵架，因此流泪，因此有过叛逆的念头……
赵媛记得那时候自己也看过类似的杂志，有时候跟父亲吵架了之后也会觉得生气，但也无可奈何……那在那个时候的段清寒是什么样的？
他年龄跟自己相差并不太多，可能自己还在因为今天没有买到期刊杂志而苦恼的时候，他就已经又完成了一项让父母骄傲的事情。
好像除了他童年里的那一匹小马驹，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了。
父母会因为他做的好而感到开心骄傲，但是父母并没有问他，想不想再做点别的，想不想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和经历。
但赵媛也知道段清寒的想法，毕竟他也不会去责怪自己的父母，因为这种事情，第一次为人父母总是没有经验，好像完全可以理解。
而现在他们甚至还有了补救的机会，有了一个更小的孩子，能让他们平等的跟对方沟通，并倾听她的所有想法。
但是错过的东西，好像就没有谁再会去补救了。
也许是正好想到了这些，赵媛在感受到那一瞬的沉默之后，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你刚才那一瞬间，是在想你自己吗？”
段清寒听到赵媛这么说，明显停顿了一下。
因为在开口说出这些话，本来就需要勇气，所以赵媛干脆继续把剩下的半句也说得出来：“我不是在指责你，也不是在八卦，我只是觉得……有点心疼那个时候的你。”
这一次，赵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很轻的吸气声。
然后又很快被轻笑声代替。
“也没有吧。”
段清寒并没有完全否认，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现在提起来难免觉得太矫情。”
“更何况我的生活以及现状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很多，现在提这些，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赵媛便止住了，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她也知道段清寒的意思，也明白对方这么说，并非在敷衍她，反而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段清寒现在已经是很优秀的人了，而且享有的生活和财富也在绝大多数人之上，相比起这些，有多少人还挣扎在公司的考勤里，城市忙碌而拥挤的地铁中，以及奔波的温饱线上。
相比起那些人来说，这种精神层面上的怅然若失，好像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赵媛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两种东西其实完全不可放在一起比较，对生活艰难的人保有同理心，并不代表这种东西就是可以被忽视的。
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每个人的情绪也都独一无二，但段清寒好像总是会这样说服自己，所以一步一步把自己包装好，然后架起来，让这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东西远离自己。
赵媛很难说，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她知道，既然自己感应到了，就不应该视而不见。
只不过，既然在电话里面段清寒有了避而不谈的趋势，而自己也没有必要把这些话放到电话里说。
于是赵媛也假装认同了段清寒的想法似的：“好吧，那可能是我多想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反正我刚刚就是听着同事们聊到这件事，所以想顺便过来跟你说一声，既然你知道了，而且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决断，那我就不多问了。”
赵媛想了想又说：“不过也可能是我自己敏感啦，你知道的吗？毕竟在网络上那些流传开来的东西可能跟现实完全不一样，而网友有时候就喜欢脑补，可能会生出一些与之毫无关联的猜测和推断……这才来告诉你的。”
没想到段清寒好像也很认同她的想法：“毕竟网络上也有局限性，而很多情况下这种局限性也会被放大，所以会在网络上有误解也很正常。”
可能是赵媛自己多想了，在段清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立刻联想到自己昨天睡前看到的那一些cp超话和各种各样的截图：“…………”
莫名的心虚又涌了上来，赵媛立刻咳嗽了两声。
然而段清寒甚至都没等她发话，还主动猜测起来：“怎么突然有这样的见地？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记得你昨天应该是有节目直播……感觉怎么样？”
赵媛也没想到，自己还在犹豫着怎么跟对方说，段清寒就已经自己问起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各种各样的猜忌心思，直接聊一聊，反而会好很多。
不过因为这种情绪依然存在，赵媛下意识就想说：“节目确实还不错，而且直播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乌龙，总归体验还可以，嘉宾的人都很好……而且你知道的嘛，我有夏眠陪着。”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赵媛在心里默念，这种时候就需要好闺蜜来帮自己挡一挡枪了。
还好段清寒在听到她的话之后不疑有他：“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要不我等会儿闲下来的时候回去看一看直播回放——”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赵媛听到段清寒这么说，立刻差点从窗子边跳起来，“这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是么，”这一次段清寒的语气听上去明显轻松了很多，还带着一点调笑，“你怎么有点紧张？”
“我这哪是紧张，我觉得很羞耻！！”
这下赵媛也干脆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你自己想想，我昨天刚上了节目，你就是要说看回放，还挺不好意思的！”
“而且只是一个医学综艺类的回馈直播，主要还是面对那些观众的，你工作都这么忙了，就不要花时间在这种上面了！！”
真奇怪，赵媛一开始还在想着要不要试探段清寒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段清寒主动提起来，甚至说要看回放，她反而更紧张了，立刻想要阻止。
废话，要是让段清寒看到了直播那还得了！
万一看的还是什么弹幕版……先不说他知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cp称号，能不能看懂那些弹幕黑话，光是回想了一下，也还是觉得很羞耻！！
赵媛自己都没想到，电话打着打着还把自己打脸红了，还差点把自己呛到：“总之你还是别看了，挺长的，而且没什么营养。”
“就是一开始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跟主持人聊了会儿天，之后就是嘉宾的互相聊天，然后直播互动……再然后就是抽奖以及面对观众做点小游戏，仅此而已，没有别的了！！”
赵媛都开始对着段清寒复述昨天的流水账流程了：“总之大部分还是直播效果！！你要看也行，但是我觉得没有太大必要！！”
“好吧，你既然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非常不好意思了！！”赵媛就差对着电话点头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没有必要看了，浪费时间！！”
好在自己态度这么坚决，段清寒倒也没有继续坚持要看，这才让赵媛重新放下心来。
这下好了，原本还有点担心和心虚的，现在直接把问题提到台面上来说，既知道了段清寒确实没有看过直播，还又把刚刚那点心虚全都治好了。
怎么不算立竿见影呢。
“段总，这个季度的……”
两人还在心照不宣的沉默着，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办公室的敲门声。
校园从来没有感觉到此刻的敲门声竟然如此曼妙，就跟天籁一样拯救了现在的自己，然后立刻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是不是集团里还有事，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段清寒当然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庆幸，不过心情好像也变好了许多，甚至还在电话头轻笑一声：“嗯，确实有人来找我。不过我也可以……”
“快忙吧快忙吧！！”赵媛立刻打断他后面想说的话，虽然知道是在逗自己，但还是忙不迭的说道，“段总日理万机，每天一分钟几千万上下的大单子可不能因为我给耽误了！！”
“再见段总，有空再聊！”
于是在电话即将挂断的那一刻，赵媛终于听到了那一头传来清晰的笑声——
跟段清寒之前的笑声都不同，以往总是带着点克制和随意的，不过今天好像听上去真的很开心。
“行，那就下次再说。”
段清寒的笑声透过电话，带着电磁的失真落到自己耳畔：“下次见。”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好下次是什么时候，但赵媛也被他带着，跟着说道：“下次见。”
刚挂了电话，她才意识到……
怎么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段清寒带进沟里啊！！
难道是因为段清寒平时在自己面前都显得太风度翩翩，绅士有礼，所以让自己忘记了，他有时候其实也会这样？
不过说实话，这种感觉倒也不算讨厌。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
段清寒千万不要去真的看直播回放啊！！
赵媛回到办公室，把段清寒送过来的午饭餐盒洗了洗，然后重新收好，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去值班室休息也不是不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跟段清寒打完电话的关系，赵媛此刻精神还有些许亢奋，估计去躺着也睡不着，还不如让床位给同事让他们好好休息，毕竟值班室里面的高低床也就那么几间，还是留给值班的同事比较好。
要不……
这种时候就应该找个人来分担一下此刻自己的心情。
这么想着，反正现在又是休息时间，赵媛干脆抓着手机就下了楼，决定去一旁的心外科找一找某个冤种，不对，应该说某个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