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前,她收到王城传来的消息,得知公主还有一天就要回来了,而沈安王子叫她回孤月楼侍奉公主,那天她开心坏了。
与自己儿子团圆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很开心,很幸福。可是每天她总像是缺些什么,时常想起公主,甚至有时候还会把千夜喜欢吃的东西做给儿子,记错那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她早早去了城门口,满心欢喜地等着沈安王子和千夜公主回来,中间她想了很多,公主是胖了还是瘦了?
听说中原有很多和大漠不一样的好吃的,公主一向喜欢美食,到时候就算胖了她也不能笑她才好。
中原好玩吗?她去了这么久开心吗?有收到自己的信吗?收到的时候她会写字了,公主惊喜吗?听说公主在中原成亲了,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跟着一起回来,能配得上她从小看着长大,活泼开朗的公主吗?
可当她看到沈安王子从马车里把遍体鳞伤的公主抱出来的时候,她脸上所有的笑容都在一瞬间凝住了,她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立刻上去询问。
但沈安王子哪有时间回答她的疑惑,只是抱着公主召集沙郎,立刻回到了公主原本的住处孤月楼。
吉拉丽看着千夜满是心疼,“我知道公主回来,所以我也回来了。”
千夜懵懵的,从小到大每次吉拉丽心疼自己练武受伤都只是皱着眉头,时不时会抱怨自己太不珍惜身体。
这样的满眼泪光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你的儿子呢?你们好不容易才重逢的,怎么能因为我回来就又分开呢?”千夜推着吉拉丽的手,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这身上的伤看着蛮吓人的,但是都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养几日就没事了,你快回去,别让他难过。”
吉拉丽反手握住千夜干枯的手,摇摇头:“没事的,我回来的时候与他好好讲过,他同意了。”
千夜也没什么力气继续劝吉拉丽,只是嘱咐道:“那你便在我这儿待两日,回去待两日,你同意我就让你继续在这儿。”
吉拉丽点点头,答应了她。
她抬手抹掉眼中一直盘旋的泪花,好不容易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公主饿了吧,好久没吃我做的东西了,想吃什么?我给您端上来。”
千夜摇了摇头,“我身体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僵硬,要是活动一下还能好的快点,我下去吃。”
吉拉丽明白千夜的个性,只要她决定的事就会一条路跑到黑,哪怕最后的结果所有人都反对,只要她喜欢,她愿意,她都会坚持。
原本吉拉丽想在身边扶着她下去,可是千夜偏说自己可以,她现在这番浑身生硬都是因为自己在与父王大战一场之后就昏了过去,而且一昏就像没睡过觉一样,睡了九天。
千夜刚走下楼便看到之前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的,一桌子让自己流口水的菜,回想自己这一年在祁朝吃的饭,忍不住感叹,这才是他们大漠人能吃的饭!
她坐下拿起一块切好的大饼,刚要送到嘴里,门就被人拱开,那人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盆的鲜奶,根本就没有手去开门,只能靠着自己的身体将门顶开。
千夜直直地盯着那人,直到她转过身来也看到了千夜。
那人心脏猛跳了一下,若不是吉拉丽在一旁帮忙,她差点把手里好不容易端来的鲜奶扣在地上,她看到千夜眼泪喷涌而出,瞬间站在原地抱着奶盆嚎啕大哭起来。
吉拉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嫌弃端着这盆奶哭不干净,只能将奶盆接过去,让她自己看着千夜哭。
“浮梦……”千夜沉着肩膀,看到她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在祁朝最后一次见到浮梦是江无卿回形,自己想办法将府里所有人都支出去的那一天,为了隐瞒江无卿的秘密,她骗了浮梦。
后来,每一天,每一件事都发生得太快,总是弄得她也措不及防,直到刚刚她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忘记自己在江府的门前贴了张纸,告诉浮梦在寒梅林院等她。
浮梦听到千夜叫自己的名字既陌生又熟悉。
与千夜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经历也没有多简单。
从她刚回到寒梅林院,不久,江大人的事变闹得满城风雨,到最后人尽皆知,甚至传说越说越怪,越说越离谱。
她不信的同时也害怕公主和江大人在一块会有危险。
那天她没有住在寒梅林院,而是在皇宫大门禁闭之前出了宫,回到江府。一进院她吓坏了,除了院中的四个被一刀毙命的尸体之外那里什么都没有。
后来她去找了三公主祁楚晴打探千夜的消息,正巧遇到三皇子祁轩和四皇子祁墨正在与祁楚晴说事,看到自己也是如同把无处发泄的愤恨转到她身上一般,冷漠的眼神和阴阳怪气的嘲讽都在逼着她回去,所以从古杏院走出来的她,没有问到任何关于公主的下落。
再后来,她听说了公主和江大人被四皇子抓回来的事,可是他们直接去了朝堂,紧接着又被关进了大牢,任何人不得探望。
直到她听到外面的尖叫和嘈杂声,站在寒梅林院门前,她才听到逃命的宫人们再喊:亡国了,沙人攻进来了……
浮梦走过去想抱住千夜,可是她明白千夜受了很多伤,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好地方,到处都是边拓罗的刀伤,况且她整整昏睡了九日,在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哪怕她再见公主再激动,她都要忍住,不能进一步伤她。
“公主……你没事吗?”
千夜摇摇头打量着浮梦的身体,说道:“我没事。倒是你,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你平安就好。”
浮梦抿着嘴唇向小鸟一样猛点头,“浮梦没事,浮梦就是一个小侍女,没有人在意的,也没有人难为我。”
千夜很欣慰,道:“那就好。”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别人伤到她,那自己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愧疚死
千夜赶紧叫吉拉丽放下自己手上的活儿,叫她们坐下和自己一起吃饭。刚想要给她们俩互相介绍一下,忽然想到:“你们说我昏睡了九日,从祁朝到大漠需要七八日,那你们应该不用我介绍也认识了吧。”
浮梦连连点头,道:“认识了。”
吉拉丽也是点了点头,只不过看上去吉拉丽的脸色很一般。
千夜没有当着她们俩人的面多问,她赶紧拿起刚才被浮梦打断,没来得及咬上的大饼,上去一大口,真是满足。
酒足饭饱之后,浮梦是真的明白为什么之前千夜总是说中原的早饭她没有办法接受了。
对于他们大漠来讲,主食是辅,各种肉才是王道,那些早粥简直和直接喝井水没什么区别。
千夜吃完感觉自己有精神了不少,她看着浮梦问道:“你是怎么让沈安找到你的?”
浮梦倒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她只是在寒梅林院呆着,没有选择在皇宫里乱跑而已。
“就这样?”
浮梦点点头,“是,然后骚乱不久之后公主哥哥的下人就来找我了,跟我说你在他们那边,叫我跟着回去,伺候公主。”
“沈安的下人找的你?”
千夜真是意外了,明明平时浮梦胆子小到都能和绣花针的针眼儿媲美了,如今沙幽客闯进皇宫,突然来了一个陌生沙人告诉她自己在他们那边,叫她跟自己走……结果这傻丫头还真的跟上,走了。
千夜皱着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啊?什么人都敢跟。”
“……可是,他们后面站着牧云将军。”
“牧云锦?”
浮梦刚点点头,忽然,一人推门而入,说道:“对,是我。”
千夜看着来者是牧云锦多少有些不舒服。
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牧云锦会选择抛弃大祁,抛弃父亲牧云岚,而最终选择了与自己恨不得斗上一辈子的敌人,沈安。
她示意牧云锦坐下,他的到来让千夜无意间回想起她们在地牢里的事,她垂着眼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你的父亲牧云岚死在大殿上了吗?”
牧云锦听到牧云岚的死讯没有任何吃惊,他表情冷淡,丢掉伪装的他像是一个木头一样,没有感情,也没有丝毫破绽,“因为我和沈安王子才是一类人。”
“一类人?”千夜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惺惺相惜,直言:“说清楚。”
在牧云锦警惕的眼神下,千夜为了得知真相秉退了吉拉丽和浮梦,叫他坐在自己面前说出所有的原因。
听完牧云锦的简短的故事,千夜大吃一惊。
他口中所谓的“一类人”竟然是牧云锦和沈安还有江无卿一样,都是长生人!
长生人在二十五岁之前没有任何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不但身边的亲友,就算是自己也不会发现任何变化。
所以当他在边塞度过自己二十五岁生辰那天,他毫无征兆地在全军面前经历了第一次回形的痛苦。他奇怪恐怖的样子被自己军下的祁兵看到,一传十十传百,马上他的事就成为军帐里的话谈,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那时候我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愿意帮我,他们都当我是异类,所以他们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第一次回形往往是所有里最痛苦的一次,他奇怪的样子不但被发现,还被当做一只在街头卖艺的猴子的一样被围观,被议论。
当时求助无门的他简直就要疯了,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在外面他头一次在私下看到了那个在沙场上威风凛凛的,沙漠名正言顺的第一勇士,迦漠珂罕·沈安。
当他看到沈安的时候,他认识那张脸!偏偏这时候遇到敌人,他以为自己曾经努力过的一切就要随风而逝,最后的最后他上半辈子都在驰骋沙场的自己,如今却要这么窝囊地被抓,被折磨,甚至被杀。
可是,沈安没有。他明知道自己是谁,明知道杀了他到底意味这什么,但他最后选了救了自己!
不但在他的帮助下自己不再那么痛苦,还帮着自己杀回祁朝军帐,仅用一个时辰,就把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让自己的秘密得以保住,从那之后他便暗自发誓,以后无论身在哪里,她敬重服侍的永远都只有迦漠珂罕·沈安殿下一人。
长生人在回形的时候会有多痛不欲生她再清楚不过。
牧云锦,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长生人,第一次在什么都清楚的状况下回形,除了痛苦和不知所措他没有任何的感觉,而一直以来与他并肩作战的同胞却只是远远看着他,恐惧他,非议他。
千夜叹了口气,问道:“牧云岚也不知道吗?”
闻言,牧云锦居然笑了,“他?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心里,眼里除了祁朝只有祁朝。你相信吗?就算我主动把这件事和他说了,他也只会怒视着我,问我一句,你是不是疯了。”
曾经,牧云岚与牧云锦的事她的确在江无卿的口中听说过。牧云锦一生除了母亲从未等到任何人的关爱,自己的父亲平时无视他,只有发现祁墨的势力不够时才会想起他。自己的妹妹恃宠而骄,任性得很,就连看到江无卿,那个在她口中心心念念的夫君在她眼前回形都会被她疏远,更不要提自己一向害怕的哥哥了。
千夜没有再说什么,她似乎在牧云锦讲出自己的经历之后便理解了,他与祁朝与自己的父亲,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牧云锦明白千夜关心的。千夜从在祁皇宫的大殿上昏倒之后就被沈安带回了大漠,而边拓罗的伤都是浅浅的皮外伤,因为心情大好精力也十分饱满,与成格拉留在中原那边善后。
千夜感觉蹊跷,她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巴勒古的消息了,问道:“拉马瓦一向胆小怕事,体虚羸弱,不去中原也就罢了,为什么没有带巴勒古一起?平时不都是让巴平朗镇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