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雨了,我接你回家。”
回家……是啊,千夜攥紧了还在手里的租房合同,他们已经是合租的关系了。
江无卿带着千夜上车,千夜看着眼前这辆深海蓝的奔驰SL更是有点心里犯嘀咕,虽然她真的不怎么懂车,但是能买得起这种车的人,又怎么会找她合租?。
千夜低头看着合同,声音很小却很坚定:“江老师,我们能当这份合同没存在过吗?”
随后车内的空气好像凝住了,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突然,立刻加了一句:“违约金我会全部给你的,只是我刚赔了一笔,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不会不给你,可能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还清。”
“我不用你还。”江无卿的声音很沉。
“那就是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江无卿看着她脸色难看。
“……为什么?”
江无卿动了动喉咙,似乎有些隐忍:“没有为什么。既然签了合同,就有法律效力,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可是,我,我不愿意和江老师……住在一起。”
“为什么?”这次轮到江无卿了:“难道你也没有原因?”
“我有。”
“是什么?”
千夜低下头,说起来她的确没有任何理由讨厌这个人,甚至她有时候明白江老师虽然总是很奇怪地出现在她身边,也有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但是,他对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好,比其他同学都更好。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很多我根本就搞不懂的事,我感觉你有很多秘密,我讨厌这种感觉。”
“你想知道什么?”
只是下意识的冲动,说完这句话,江无卿就后悔了,若是她真的问了,他真的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吗?
不,还不是时候。
千夜有些紧张,这个理由只是她脑子里唯一能讲出来还不尴尬的理由了,可是现在他直接问出来,她想知道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从来没觉得红灯可以过得这么漫长,可面对一直看着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江无卿,她承认自己脑子好像宕机了,若是不问出什么来,那岂不是更尴尬吗?
可是,为什么江老师要这么看着她,要和她合租,就算消失了也会再次出现然后硬生生地闯进她的生活,为什么?
千夜好像被逼急了,脱口而出:“江老师,你是喜欢我吗?”
江无卿猛着踩死刹车,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又听到千夜看着自己问出这句他再熟悉不过的话,只是这次,他的眼睛没有闪躲,没有迟疑,他盯着她,声音坚定。
“对,我喜欢你。”
千夜皱着眉头,她不敢相信,虽然从江无卿对自己各种奇怪的偶遇上看,他对自己确实是有想法,她没想得到什么回应,她只是把自己一直以来自己的疑问问出来而已。
可她究竟要做什么呢?
问出来江无卿就能知难而退了吗?
被暗恋的人当面问出这句话后因为面子迅速否认?
她以为江无卿是自己吗?
……
她喜欢江老师吗?
千夜在脑子搜索着之前他们在一块的点点滴滴,江老师对自己一直很好,现在哪怕自己知道他喜欢自己,也从未有任何越轨亦或者让自己不舒服的行为,总是很贴心地关心自己。
在自己很孤独的时候陪着自己,会开解自己想不通的事。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抛下一切送自己去医院,一直照顾到她痊愈。
从小时候开始她基本没有感受过家里人带给她的温暖,可是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渐渐她感受到被照顾是什么感觉。
但是为什么,明明他给了她一切喜欢上他的理由,明明她知道他真的很好,让人挑不出一丝缺点。
为什么,她就是感受不到自己的内心。
每次面对他,她的心脏就像死了一样,仿佛连跳动一下都不会的样子,一直提醒着自己,她不喜欢他,且永远不会喜欢他。
这种理智和感性的斗争,只要江无卿在,就会一直疯狂拉扯她。
千夜感到大脑中好像有一根线绷断一样,像一根针刺到了中枢神经!她立刻抱着头,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江老师再喊自己的名字,很急切,是她从未听过的激动,她很想睁开眼看看他的表情,可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而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数百年前」
“迦漠珂罕·千夜,领命。”
“是,谨遵王命!”
千夜走出王宫,今日的王城好像连味道都变了,她环视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明明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才对。
一推门,吉拉丽就在院子打盹,面色疲惫,看起来似乎是昨日没有休息好。
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看到心事重重的千夜,“公主!”吉拉丽顿时睡意全无,迎面跑来,脸上担忧的神情都要溢出来了,“沙王与您说什么了?”
此时正值沙国与大祁交战之际。
长久以来,大漠恶劣的气候和稀缺的水源都让大漠人对山高水美的中原产生了无尽的渴望。
沙王迦漠珂罕·边拓罗,自小就比寻常的沙漠勇士还要英勇善战,认为能够在大漠中央穿行,哪怕在沙暴中也能靠自己从一城到另一城的才是真正的勇士。
他自认心胸坦荡,野心勃勃,能在沙漠中生存的是真正的勇士,那么将整片中原都收入囊中,建立“沙朝”的沙漠勇士又是什么呢?
边拓罗性格果断,雷厉风行,说打就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他们小看了中原的力量,原本他以为自己只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便可以将这片土地踩到脚下。
可从大祁上一任皇帝祁政刚即位开始,到如今他的儿子祁清河当位,整整三十年都没有任何结果。
年轻的沙漠王子边拓罗也变成了一个子女成群的沙幽客王。
但从小的初心让他从未想过放弃攻打大祁,还记得他在临终的父王面前承诺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早晚要让沙国的铁骑踏平中原,让沙国的百姓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如今,大祁改朝换代,曾经的皇帝祁政崩了。
他一生政绩无数,也算是中原人中少有的有勇有谋。可惜,祁政的确是个明君,而他生下的儿子却没有一个喜欢强国练兵,总是一门心思扑在诗词歌赋,下棋弄曲儿这些没用的事上。
原本边拓罗在祁清河继位的头两年几次攻打大祁,因为那时的大祁还有祁政的影响,依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之后又过了三年,眼看着大祁的疆土近在咫尺,可偏偏忽然有一日祁朝军忽然改变了反击策略,将他们狠狠地还击了几次,而每次都几乎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中原人能将沙漠勇士逼到如此,一时间让很多沙国勇士军心涣散,可只有边拓罗知道,或许大祁的皇帝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高人,而这个人就是让他们大军溃败的重要原因。
经历失败的边拓罗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鼓舞军心。
忽有一日,北方游牧民族突起。长久以来他们都是以中立的态度不参与两国战争,两国也因为常年的纠缠军力受创,为了最后不被北方人坐得渔翁,两国只能秘密书信停战求和。
吉拉丽见千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看起来也绝不是好事的样子简直急死了,“公主您到时候说啊,沙王到底和您说了什么?”
“沙王他让我去大祁与他们的公主祁楚菱交换。”
“什么?!”吉拉丽思索了片刻,惊道:“那岂不是就是人质?”
千夜像没事人一般走进屋子,拿起空空的杯子有些失望,“帮我倒水。”
吉拉丽简直就要被千夜这种哪怕天塌下都不在乎的性格气死,好像即将被送到敌军的人并不是自己!
她急忙走过来,看着千夜拿着杯子要水的模样,不得不说她这个娇撒得极为成功。
千夜将杯子里的奶酒一饮而尽,好生畅快!
她看着旁边难过的吉拉丽就赶紧拉她坐下,“哎呦,没多大的事,你不要担心了。”
吉拉丽皱着眉头,“我怎么能不担心您呢,您可是从刚来到王城还是一个只会满地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奶娃娃的时候,我就一直照顾您了。如今您能文能武,即使是中原人,即使身为女子都能和沙王的那些王子比武、射箭、赛马……您是如此的优秀,如今却要被送到敌军手上,您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千夜将桌子上的奶酒壶拿起,给她们两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酒。
“好了,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都知道我能文能武机灵又能干,没准在大祁也能混上个不错的生活,只不过可能以后你都见不到我了。”
吉拉丽看着满杯的奶酒,奶白醇香,可是她如今却怎么也喝不进去,“或许我向沙王请旨,让我随您一起去?”
千夜笑了,“什么时候人质还能带上奶娘一起啊,且不说那里你能不能住惯,但是我可不想让你永远都回不来这里。”
吉拉丽与她不同,她是真正的沙漠人,这里是她真正的故乡。
“那……可怎么办。”若说离开她已是老妇,还能活上几年?她都已经在沙漠待上几乎一辈子了,现在为了从小照顾到大的公主,不再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别想了。”
千夜知道吉拉丽疼自己,可她也知道,吉拉丽与自己不同。虽然她从小是用吉拉丽的奶才活下来了的,可是吉拉丽只喂了她两日便没了奶水。
为了生存,补贴家用,吉拉丽隐瞒了自己还有一个比自己只大了一个月的儿子的事。
“我已经跟沙王说好了,等我走了,你就可以离开王城,没人会关心你之后去哪,所以,回家吧。”
“公主……您知道了……”吉拉丽红着眼眶,她不敢相信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事其实公主她全都知道。
“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应该是她比其他小孩子记事更早,当时的自己哪怕连爬都做不到,可是当时发生的事却到现在都可以像一幅幅画一般可以随时出现在她面前。
那时吉拉丽刚过来照顾自己,却总是喜欢落泪,对着她念道若她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明明与自己相差无几……她时刻都在惦念这自己的孩子,也把对儿子无处安放的爱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吉拉丽对自己很好,哪怕千夜知道她是把自己当做了儿子的替身,但是她得到了这个人的关心和照顾,她也没有强迫自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生活,总之对吉拉丽,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必须解救她。
“……公主。”
吉拉丽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千夜会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了也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到过半分,而自己却还在她面前演着一个在刚生产之后就痛失孩子的母亲。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千夜对着她笑了笑,放下空杯,“奶酒很好喝。”
吉拉丽望着千夜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张赎身公文,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了过段日子就可以和丈夫儿子团聚开心,还是在为了今后恐怕再也听不到千夜公主夸赞自己的奶酒难过。
入夜,千夜躺在自己宽敞的圆床上辗转反侧,她盯着自己亲手挑选的纱帘,盖在床边围着自己,还真是好看。
她是中原人,血液里流淌的也是中原的血,可是她从来没有踏进过中原一步。
对那里除了每次在王城听那帮外交叔叔伯伯天花乱坠地形容之外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至于那里美吗?
可以骑马牵骆驼吗?
有奶酒吗?
有烤肉吗?
沙地里有干巴巴的仙人树吗?
有饼吗?
对啊!她坐猛地起身,她最喜欢吃的就是城中那家最有名,但名字又太长她根本就记不住的大饼了。
算了,命都不一定有呢,还饼!
她往后一仰抬起小腿在空中一顿乱蹬,消停了之后,她还是不明白,现在她心中的怪异感到底是什么呢?
就算吃的很重要那也大可不必为了他们就失眠,那帮曾经去过中原的人回来都讲,那里的好吃的更多。
千夜回想着自己美丽的衣服,好吃的美食,好喝的酒,自己的马、房子、院子、骆驼……
都不是。
终于将所有家当都想了一遍之后她才发现这股怪异感的来源似乎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