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斜阳处有闲愁。
再厚的脸皮,坐到残阳消散,暮色冥冥,也快坐不住了。
两个小姑娘逛园林,逛到天黑还不停。
王半禅见客人坐立难安,善解人意地替他们解围,道:“我也是爱热闹的人,从前做个小官,不说门庭若市,也是拜客不断,自打丁忧回乡,门可罗雀起来,今儿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必定要试试我家的厨子。”
承他好意,王恒只得告了罪,坐穿屁股板。
“七郎也是有福,老陈几个月才烧一次罐儿山鸡,偏巧今天你赶上了,阿喜,阿喜。”王半禅喊他的小厮,见阿喜不在跟前,便欠了欠身,道:“我去吩咐一下厨房,去去就来。”
见王半禅背影消失在花径,王才忍不住道:“悦儿姐姐平时挺靠谱啊,怎么去这么久,连时辰都忘记了。”
王恒也道:“谁说不是呢,半禅兄同我们只算是初识,生生坐着不动挨到主人留饭。”
俩人正抱怨着,丫鬟领着费悦儿走过来。
小才道:“悦儿姐姐,得亏不是逛阊门胭脂花粉店,要不然你得到吃夜宵回来。”
费悦儿自己筛了一盏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道:“咳,你们不知道,王大小姐这个人有多聪明伶俐,想着我去探她的口风,她来探我的底细还差不多,吓得我呀,七公子教的话,全部忘光了。”
“啊,白费功夫了?”小才惊呼。
悦儿道:“所以啊,我同王大小姐一处一处兜圈,兜到将将太阳落山,王大小姐突然跟我说:‘费姑娘,你有甚么话就直接说吧,别急得火急火燎。’我便跟她说:为着叶三姑娘来的,实打实这么一说,王大小姐也爽快,说她心里早就疑惑,等着有人来问她,一起参详参详。”
“原来王大小姐同叶三姑娘也算不上多深厚的交情,并不常见面,因都有些才名,才结交的。叶三姑娘主要居住在吴江县城松陵,王大小姐住在苏州城里,路途不远不近,叶三姑娘一两个月总要进城一次,有时来跟王大小姐打个招呼,又说不了几句话就告辞了,王大小姐冰雪聪明的人,早就猜她是借自己一个幌子,但是她们这样的千金小姐,讲究的是含蓄,哪怕心里不太待见,面上也不能显。”
“七月里的时候,叶三姑娘又进了城,跟王大小姐说了几句闲话就要走,王大小姐听说叶三姑娘已经定了亲,下个月就要出嫁,婆家是云间县的大户蒋家,便忍不住叫她得闲不如做些针线,绣绣嫁衣,才是出嫁当主母的本分。不料叶三姑娘怒形于色,别过身子走了,俩人不欢而散。”
“等到七月底,王大小姐预备八月初在归田园居办赏秋会,无故不好不请叶三姑娘,便请仆役去松陵沈宅送了请柬,以为叶三姑娘不见得会来,等到那日,叶三姑娘姗姗来迟,也不知是还记着上个月的事,她一言不发,靠在角落,落落难合的样子,自顾自弹了一次琴。王大小姐也不去贴她的冷脸,叶三姑娘略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走时甚至没有跟王大小姐告辞。”
“弹了一次琴?”小才道:“听着耳熟。”
王恒会心一笑,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如此,这就对了。”
“又过得一二日,叶三姑娘派她舅舅的长随捎来封信,恳求王大小姐务必去苏州城外太平镇,请碧霄宫的华阳道姑八月十三日之前去松陵沈宅,在她出嫁前做一次祈福的仪式。”
“这华阳道姑侍奉过王家先太夫人,算是王家旧人,还是王家大小姐介绍给叶三姑娘认识的,王大小姐竟不知道她们二人还有往来,因想着叶三姑娘嫁去云间县,今后多半不再有碰头之日,便最后帮她一次,叫家丁去碧霄宫给华阳道姑带了个讯。”
“前几日,王大小姐身边的老妈子回乡,她恰好是吴江县的乡下人,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吴江分湖叶家埭的叶三姑娘,在出嫁前一天暴病身亡了。这个消息,让王大小姐很不安,她联想到归田园居的仆人深更半夜听到园中有人吟诗,又发现她离开了秫香楼几日,秫香楼内似乎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于是她疑神疑鬼了几日,直到我们找上门来。”
王恒颔首道:“多谢悦儿相助,如此,我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的经过。”
三人稍稍等了会主人,不久王半禅踱着方步进来,见费悦儿坐着,笑吟吟道:“几位请去临湖轩用晚饭。”
一行人随着王半禅走往临湖轩,王恒斟酌了一番话语,道:“半禅兄,我此番来造访兄台,其实是为云间县蒋家而来。”
王半禅愕然:“云间蒋家是?”
“云间县蒋家大爷是我三人的至交好友,蒋家大爷求娶的是吴江分湖叶天蓼的三姑娘,成亲前一日来报叶三姑娘暴毙了,我们怀疑她没有死,只是遁逃了,便一路追查下去,叶三姑娘同贵府大小姐是手帕交,我表妹便跟她求证了一些问题,现在已经基本确定那叶三姑娘的下落,就在苏州城外太平镇。”
“叶天蓼的女儿。”王半禅脸色阴晴不定。
王恒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因是女眷,不能弄得太难看,请贵府大小姐明日陪着我表妹去太平镇认一认,只当是去碧霄宫进香,无论是与不是,彼此都不会失了颜面。”
王半禅皱眉,沉吟了良久,勉强露出笑容道:“既然是七郎所托,就叫我妹子走一趟瞧瞧,亏得路途不甚远,明日我跟着一起去,。”
王恒几人皆大喜,便与王半禅约好次日辰时在归园田居门口一同去太平镇。
晚饭用得比平日晚,众人饥肠辘辘胃口大开,连连夸赞王家厨子手艺好,王半禅略谦了谦,也便笑纳了他们的恭维。
宾主尽欢,王半禅送客至竹扉前,王恒心中一动,问道:“半禅兄,你可知道,踏雪山庄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