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以德报怨,亦不会睚眦必报,他二人犯了院规,就当用院规处置他们。”王恒泰然自若道。
徐先生向袁山长禀报道:“偷盗,初犯罚在苗圃劳作一个月,再犯除名。”
袁山长颔首,道:“徐助教,你去拟个处罚布告。”
说罢挥手让众人出去,沈孝廉家的管事与那个年轻的江湖人也便告退了。
王恒碰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事,心里很不舒畅,用余光微微瞄了眼楚公子,楚公子此时低头唯唯诺诺,与平素大不一样。
浦三公子嫉妒他,似乎还有迹可循,楚公子呢,他心性豪爽,手面阔绰,怎么看也不像是气量这么小的人。
楚公子与浦三公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迈着小步,他们自觉现在无法与王恒争锋,便落后几步,让王恒先行走开。徐先生即将写了处罚布告,贴在书院照壁上,他们的脸丢大了,还要跟仆役们一起劳作一个月,这可怎么办。
正月二十,书院正式开学。
王恒本待开学之后,与楚公子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楚公子窃取梅花会请柬,究竟有甚么用意?
不料楚公子因丢了颜面,一直称病不去书院。
又过得几日,城里流传出瞿通判的侄女瞿三姑娘已经择定佳婿,定的是吴县县学生员李虚谷。
“李虚谷?这个名字熟悉得来。”王恒讶然:“莫非是云台兄的总角之交李秀才?”
“就是明月湾村的李秀才。”小才道:“这位李秀才,前几日的梅花会上做了一首梅花诗,很得沈孝廉夫妇喜爱,妙不可言的是,这首诗暗嵌瞿三姑娘的闺名,实在是缘分。沈夫人便把李秀才叫入内堂,品定一下学问,再询问了家世郡望,巧的是,李秀才与瞿三姑娘一样,洞庭西山是寄籍,原籍都是乌程县,沈夫人满意得不得了,认为瞿家也更愿意与乡党做亲,便叫瞿三姑娘扮作男弟子,出来与李秀才应答了几句,男女方彼此十分钟意。”
王恒道:“李秀才那首梅花诗怎么写的?”
小才瞪了眼王恒,道:“七兄莫非傻了,既然嵌合着瞿三姑娘的芳名,哪里还会流传出来。”
“当真是一段佳话。”王恒一笑置之,他本无求娶之意,自然也无妒忌之心。
和风冶荡,陌上花开,燕子呢喃蹁跹飞来,桃花蘸水而开。
好不容易旬休一日,不能辜负春光。
内舍没有楚公子那般殷勤的主人招饮招游,王恒与小才雇了青驴出城往灵岩山踏青。
青驴系在山下老柳树下,二人拾级而上。
饶是灵岩山只有五十多丈高,王恒与小才平日坐而论道的时间多,奔跑走跳的时间少,爬上山坡还未登顶,就累出一身汗,索性坐着歇一会儿,朝南往下望望一箭河采香泾。
这里有着英雄美人的传说,吴王夫差挽弓射箭,照箭的方向,调集民夫从灵岩山到香山开出一条河,从此吴王时常陪着西施泛舟采香泾。
好事者又道,西施范蠡功成返回越国,也是通过这条采香泾逃脱的。
“七公子,好兴致,采香泾上看佳人。”来者是个老年秀士,却原来是白须白眉的柳墨村。
王恒拱拱手道:“老当益壮啊,墨老,晚辈自愧不如。”
寒暄了几句,原来柳墨村回城后,在米仓巷楚宅谋了个馆,教一个不用功的学生,其实也不怎么要教,看住他不生事罢了。
“米仓巷楚宅?敢问是通政使司左参议楚家?”王恒问道。
柳墨村脸上浮出一抹愧色,道:“正是这位着名的纨绔。”
王恒朝两侧张看,不见楚公子身影,便道:“楚公子今日可曾来爬山?我与他去岁乃是外舍同窗。”
柳墨村道:“楚生年轻脚程甚快,他一路登高上去,想来已到馆娃宫遗址了。”
王恒与小才已然歇了一阵,便起身与柳墨村结伴同行。
三人慢慢踏级上山,一路上王恒拧眉出神,怔怔得不言不语。
柳墨村笑道:“沿途风光绝佳,七公子莫要想心事,错过今朝,还要等来年。”
王恒环顾左右,此处游山的人只有自己三人,横下心来问道:“墨老在万户庄上坐镇闲云楼九年,其实,靠的是与黄永宁的私人关系吧?”
柳墨村老脸一红,若无其事地自嘲道:“可不是,所以黄二老爷荣任洞庭商会会长,以万户庄庄主自居,老朽就被歇了生意,卷铺盖回老家了。”
王恒盯着柳墨村,幽幽道:“那日同船回到苏州城里,我以为你已经找到了白头军的宝藏,自此回乡养老了,哪知今日不期而遇,墨老竟去楚家做了西席,才知道我当日猜错了。”
柳墨村怅然,深深叹口气,道:“老朽一生无甚作为,功名无望,家道又中落,人到中年听闻得白头军的宝藏,以为是上天的馈赠,汲汲于心,不想虚掷数十年光阴,白头军的宝藏,无论传得多么邪乎,都是当局者迷。前朝末年,民生何等困苦,白头军的山寨里,哪来的珍宝?要有珍宝,早拿出来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