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赫烈告诉她:“阿楼州的名术为鉴貌辨色。”
萧明月诧异:“如此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瞧人可不好瞧,毕竟人心难鉴。”
“人心虽难鉴,但终究躲不过时间。”阿尔赫烈说的淡漠,神情却是格外肃然。
萧明月心有所念但并未表达,在她沉思的时候,阿尔赫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既还有精力,就去把你的赤月剑取来。”
“取剑作甚?”
阿尔赫烈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自是清风伴明月,夫君为你舞剑助兴。”
***
萧明月将赤月剑取来,递给阿尔赫烈。
阿尔赫烈接过这柄沉重的宝剑,三尺青铜,黑白曜石,他缓缓抽开剑身,看见了首端铭刻的“赤月”。
“霍起应当没有同你说过,这柄剑乃前朝萧相所铸,后奉于高祖,血染剑刃如红霜,九天之上尊贵无极,故而名为‘赤霄’”。
萧明月凝视泛着银光的剑身:“竟是萧家剑。”
“这柄剑于你来说确实有些沉重,加上霍起传授你的十八式,更是千钧重负。但若你把握要领,想要发挥赤月剑的威力也并非不可。”阿尔赫烈握住剑柄,手腕跃动,“你看好了。”
阿尔赫烈一剑破风,旋身刺出,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轻盈灵动,凡扫剑之势皆现白虹贯日,仿佛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
萧明月打小惯用长鞭,她知道兵器使出多大的力量便要承受这份力量的双倍回击。霍家十八式在她的手中,恐连三分力量都没有显现。
阿尔赫烈双眸炯炯,目光始终锁定在剑尖,剑尖轻点石板,纵身而起,厉风迅疾地仿佛要将这寂静的夜撕裂。
这一招,像极了今日巴苏露露下刀的招式。
阿尔赫烈身形稳健,一个翻身点剑再压身反刺。
自己破了自己的剑招。
萧明月到此时方才明白阿尔赫烈的用意。
***
阿尔赫烈腕花轻落,收剑入鞘。
萧明月上前接过剑来,待看到他额前泛起的汗珠时抬袖替其擦去。
“渺渺。”
阿尔赫烈扶住她的肩膀。
“嗯?”
“是否记得我在长安尚林苑同你说过的一句话,在西境,没有什么比拳头的力量来的更有用,杀人,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萧明月点头说记得。
“你在我身边时,我护你,我不在你身边,有些路便要自己走,今日风刀霜剑他日血雨腥风,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持清醒,你的剑可弑天下,但永远都不能朝向自己。”
“夫君为何突然要说这些?”
“因为吾妻总将生死度外,却叫我守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月华如水,清凉入扉。
萧明月轻轻抱住他:“你在担心我。”
阿尔赫烈微微叹气:“就如同你记挂我一般。”
***
今日再入琉璃殿前,乌日恒故意作弄阿尔赫烈,他说:“果真有其夫必有其妻,你讨的那新妇心眼儿也是颇多呢。”
阿尔赫烈回他:“你当着我的面中伤我家新妇,乌日恒,我看今天这席你是不想吃了。”
乌日恒却是一笑:“你发怒,便代表我说对了,哎,你这发怒的样子和你那新妇也是一般模样。”他说着话,深褐色的眼眸透着微亮,“阿烈,我记得你曾说这世间千人万人皆是一面,人心低于尘埃,唯有无情才能永恒不变。如今,你寻到了一个有情人,是否还能无情相对,或者,你依然故我,你做的你的尘埃,她奉她的真心。”
“我只是个世间愚者,情随事迁,一条路看得有多远就走多远,身边的人愿奉真心便奉真心,因为我会牵着她走在这条路上,永远都不会松手。”
“有些路注定是要一个人走的,或者说,人,注定是要走分别的路。”
“为旁观者只等终局,你终究不是我。”
“但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人于此道当中都是要有结局的。你能保证且敢保证,结局的最终,还是两个人吗?”
“乌日恒,”阿尔赫烈唇角泛着冷笑,“你只要不动她,怎知结局我不能如愿。”
乌日恒耸了耸肩:“久别重逢与君一叙,莫作恼。我只是瞧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
萧明月察觉到阿尔赫烈起伏的情绪,她宽慰道:“我知诸州齐聚赤谷城多藏心思,但毕竟是在乌州地界,他们不敢轻易对汉家如何。至于我的安危你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
“如何保证?”
萧明月三指起誓:“我可以向你们草原天神发誓……”
阿尔赫烈却拉住她的手:“我不信神,从不信。”
“那你信什么?”
“我只信手中的刀剑,胯下的战马,身边的同心之人。”
“夫君今后亦可信我。”萧明月回身触摸着藤蔓秋千展颜一笑:“这是你做的秋千吧?秋千,不正是千秋万岁,康乐无忧的美好愿景吗?妾千秋君万岁,我们一家人都会平安无事。”
一家人。
阿尔赫烈永远都会被她所温暖。
他说:“妾千秋君万岁,君唯愿妾卿永世安宁。”
萧明月听见了他的最虔诚的愿景。
夜晚二人不舍分别,于月下怜我怜卿。
直到阿尔赫烈走后,萧明月前往庖厨洗手挽袖添了火炉,庖人问她要做什么。
她将烛火拨到最亮:“泡一些栗米,烤一些陈皮,明早熬粥送与我夫君做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