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一个人的身影在齐兰脑中浮现,她一拳垂在门框上,紧拧的眉心下,眸子晦涩不明。
如果真是她,确实有可能影响阿韩哥哥,也不知道她到底跟阿韩哥哥说了些什么…
齐兰压着闷气,来回踱步,有些焦躁不安。
她的阿韩哥哥向来有事全藏在心里,叫人心疼不已,要是真的是她,他现在肯定想着要跟自己划清界线,做个了断。
不行,她得去找阿韩哥哥。
齐兰眼中一冷,此事不能耽搁,立马去寻人。
好在皇宫较大,齐兰在人要出宫前拦下了。
“阿韩哥哥。”
阿韩抿唇,恭敬又疏离的退了几步,避开齐兰的接近:
“陛下,于礼不合。”
齐兰顿住,胸口起伏不定,有些咬牙切齿:
“阿韩哥哥非要这样与我疏离?”
阿韩抿唇不语,垂下的眼帘微微颤动着。
“好,那阿韩哥哥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的心意阿韩哥哥难道不知道吗?
任谁几句挑拨的话都能挑拨我们的关系,我就这么不能让你相信吗?还是阿韩哥哥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
齐兰气得发笑,她今天必须把事情挑明了,不能再让阿韩哥哥逃缩下去了,今天她必须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
阿韩说不出话来。
他的陛下很好,好到让他心动,是他配不上她。
这七八年一直是她陪在他身边,他见证了少女时期到现在的她。
从顽皮稚嫩到如今的沉稳,一步步当上这齐云朝的女帝,可以说,这些他都看在眼里,甚至他也在其中推波助澜过。
她的初衷,她的心意,在她看他眼神不一样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她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堵住天下人的嘴,才坐上这个位置的,是为了他……
这些,他都懂,可是,他比她整整大了十岁!……
十岁啊,若他再年长几岁,他都能当她父辈了,就光凭这一点,就是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横沟,他该如何是好……
还有,他的过去……
阿韩唇角蔓延起苦涩,想到曾经的过往,心尖都泛起了苦意。
她很信任他,她也一直没有调查过他,但她不调查,她的家人会调查。
曾有一次,当时她的父妃还在时便敲打过他,只是他故作不知,全然当自己没发觉这些。
可是,他瞒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他清楚,心里一直很清楚,他都懂,是他利用了她,利用了一个心中爱慕自己的的人,利用她让自己留下。
这样手段很不光彩,若他还是曾经骄傲的顾韩,他绝不会使用这种手段……
阿韩,不,是顾韩,他垂下的眸中满是晦涩不明的情绪,那种使用自己最看不上眼手段的耻辱感,是磨灭不掉的。
“陛下…您知道臣的过往吗?”
顾韩抬起眼看她,声音有些嘶哑,眼中盛满复杂又痛苦的情绪,像是活生生撕开的自己伤疤一样,逼着自己艰难的开口。
齐兰看着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她是想逼他看清自己的心意,接受她,而不是想逼他撕开自己过往的伤疤,不想他这样赤裸裸的揭开伤口。
“阿韩哥哥,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齐兰心疼的摇头,想上前捂住他的嘴,顾韩避开了,继续道:
“我告诉你,也许你就知道我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了……”
“阿韩哥哥,我不想听!我不需要知道你的过去,我只知道,我要的就是现在的你,无关你的过去,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是你,只要是你!”
顾言的话刚开头就被齐兰愤怒打断,她坚定的看着顾韩的眼睛,不容置疑的态度很明显。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就是阿韩哥哥这个人,无关他的身份和过去。
她从第一次见到阿韩哥哥就知道,他这个人经历过一些事。
当时他一身乞儿的打扮,气度却与周围格格不入,破烂的衣裳上还有风干的暗色血迹。
可他却期盼的望着风朝皇城,显然是皇城里面有他的亲人,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却没有选择进去找人。
想来是怕连累人,当她撞进这双漂亮眸子的时候,她有种冲动,想把人绑回家,谁知却把自己的一辈子绑了。
齐兰心中莞尔一笑,当时的她又何尝知道自己会有今日,起初发觉自己心意时,她也曾纠结过,但她从没想过要放弃。
她齐兰爱上了便是爱上了,就算再困难又何尝,她有信心排除万难,但需要时间,同时也怕他退缩。
因为她的阿韩哥哥是个小心谨慎,不敢轻易交付真心的人,他不信任任何人。
——包括她。
这一点齐兰很高兴,因为这样,她的阿韩哥哥会随时保持警惕心,就不会轻易被人陷害,自己可以专心争夺皇位。
只有她成功了,她才能把所有人的嘴堵上,给阿韩哥哥一个坚定的后盾,让他尝试着信任她。
这是她的打算,但就怕出现意外,那些杂言闲语,风晩月是突发的意外,要是她那天再迟一点,她不敢保证会当场将风晩月碎尸万段。
还有那个人,她的手太长了,退位了就要有个退位的样子,不该管的事情别管。
齐兰暗自下了决定,必须要拔除掉一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糊里糊涂的分不清现在谁才是坐在上位的人。
顾言没有理会齐兰,继续兀自说道:
“我母亲是入赘的,生下我后第五年,我祖母去世了,后不久没几年,我阿父也去世了。
因着姑姑的原因,母亲对我表面功夫还不错,直到姑姑当上了朝廷命官,她进京去上任,母亲自告奋勇的留下看守老宅。
姑姑留下了银钱,托母亲好好照料家中,姑姑走后,母亲立马把她的心上人带进了家门,后又视而不见的任由他们欺辱我。
直到我适婚之时,母亲想用我换取高价银两,因此一时间也无人敢上门,我暂时逃过了一劫……”
“阿韩哥哥,你不要说了……”
齐兰心疼的看着他,想阻止,顾韩视而不见又充耳不闻,齐兰又舍不得用强硬手段。
周围早就清空了一大片,像这种私事可没人敢听,她们又不是闲命太长了。
“可是,普通人出不起这高价,一般人碍于我姑姑,也不敢买下我,但一些想对我姑姑动手的人敢。
她们从我母亲手里买下我,想带我走之前我偷偷听到了阿父和祖母去世的真相,居然都是我母亲下的手……”
说到这里时,顾言眼中流露出伤感,讽刺。
他的记忆里,祖母,阿父和姑姑都对他很好,就是因为这样,从小几乎跟在姑姑身边长大的他,跟姑姑一样傲气。
母亲对他无动于衷,甚至任由他人欺辱,想高价卖了他,他都没有折下过自己的自尊心及骄傲。
可是,知道阿父和祖母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母亲害死的,他愤怒了,他不能忍,他想给阿父和祖母报仇,哪怕……那个人是母亲……
“身为人子,所以我亲自送了母亲一程……我很可怕,对吧?”
齐兰摇头,但此时的顾韩根本看不见她,眼中透着哀伤恨意,似笑非笑的扬起笑容,两个酒窝赫然出现,带着他那漂亮的眸子中晦暗的神色,似笑,又似在哭,又似迷茫。
“我的计划很失败,我刚送走母亲就被发现了,她们把我绑了起来,我为了活命,曾委身过她们,然后杀了她们逃走……”
“这样的我,你能接受?”
顾韩问她,又没等她回答,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声音嘶哑泣血:
“呵呵呵呵……怎么可能,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又有谁会接受,你知道她们有几个人吗?”
他自嘲。
“五六个人呐,要不是我利用毒蛇在半路弄死了她们,等她们把我带进皇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还尚未可知!”
顾韩单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手心滴答滴答的掉血。
他压抑了这么久,今天把这一切摆在她面前,想必她也会厌恶他了吧……
顾韩心中泣着血,这样不堪的过往,他怎敢奢望,又怎能奢望……
若只是大她十岁,没有过这样不堪的过往,他或许早就在她的纠缠中答应了,可是…他有那不堪的过往啊…
顾韩陷入曾经的不堪回忆,又想到了那天太上皇的人讥讽像是在看肮脏东西的神情,顾韩双目几乎赤红,咬牙浑身颤栗着。
突然,他被猛地扯进一个温暖的怀里,那股暖意驱散了他心底的寒,让他止不住的心颤。
熟悉的淡香在顾韩鼻尖萦绕,眼眶泛起了酸意,这是齐兰说她长大了以后第一次抱他,本以为他都已经忘掉了这个曾经稚嫩的怀抱,没想到却轻易地再次勾起记忆。
顾韩挣扎着想推开,齐兰却死死抱着他,不顾他意愿的将头搭在他肩上,拉着他那鲜血淋漓的手放在中间她心口处。
“顾韩,我能接受,我要的是你,也只能是你,那些过去,我不介意!
我介意的是我出生的晩,若我早生几年,我就能早点遇见你,找到你,你就不用经历这一切,是我去风朝晚了。
这应该是我的错,我没能早出生几年,没能早点去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