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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还未做母亲,您不懂呀!”近乎于嘶声力竭地辩解,却仍显苍白。

子秋却不吃这一套,所有对姑娘不利、意图对姑娘不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抱着胳膊冷哼,“做了母亲就能为了自己儿子算计自个儿的主子了?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今日你为了儿子,明日他为了老母,我家姑娘还能不能有个安生了?倒不如将你们都遣散了算了,还能图个清净!”

“也莫要说什么他总要死的,就算他此刻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提前或者延后!钱嬷嬷在东宫伺候半辈子,这点儿道理还不懂吗?”

犀利、尖锐,一针见血。

小丫头展现出来的,是极少现于人前的气势,钱嬷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子秋,像极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她印象里的子秋,跳脱、可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极大的反差之下,她怔怔抬着头,半个字反驳不出来,只低低唤着,“姑娘……”

姬无盐还蹲在她面前,抬了手腕,“拿来吧。”

“什、什么?”

“药。”

钱嬷嬷下意识缩了缩那只手,磕磕绊绊地摇头,被逮了个正着她也不会辩驳,只说没了,“没、没了……都在里头了。”

缩手间,那张包药的纸张掉落在地,姬无盐探身取过,搁在鼻尖闻了闻,又叠地四四方方卡在腰带里站起了身垂眼看钱嬷嬷,“这药是何人交给你的?”

“老奴不认识……”钱嬷嬷像泄了气的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萎靡了下来,“他说大力在他手里,想要让大力回来的话,老奴就要为他办一件事……他说就是让一个已经注定活不了的人早些去死,他说那是他的至交好友,不忍看他生不如死……他还说,不会碍到姑娘什么事情的,更不会对姑娘有任何危害……老奴这才愿意的。姑娘,姑娘对老奴有恩,若是对姑娘有害的事情,老奴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不会做的!”

“哈!一个刺客你定生定死还不够,还要替姑娘决断利害关系……钱嬷嬷,难为你还记得姑娘对你有恩!”子秋直接被气笑了,“你说你不知道他是何人,你说你只是信了对方言辞,你将自己在这件事里摘了个干干净净,以一个母亲的私心将自己高高挂起,让一切显得师出有名甚至理直气壮。可是钱嬷嬷,就我这样普通人家的小丫头都知道这背后的利害关系,知道对方是为了杀人灭口,你却不知?”

姬无盐由着子秋将钱嬷嬷说地哑口无言,她低头掸了掸方才蹲着时候沾到的草屑,淡声提醒道,“彼时你收到的银钱,出自‘楚记钱庄’,我问过了,那人出自东宫。钱力认不认识东宫的人、搭不搭得上这条线,你在里面伺候了这些年,你比我更清楚……那一千两,就是买命钱。”

有时候,压死一头骆驼只需要再加一根稻草。很显然,钱大力对钱嬷嬷来说,就是那一根稻草。

“买命钱”三个字出口,钱嬷嬷面色一白,连哭都哭不出来,她伸手去拽姬无盐的下摆,却没抓到,只维持着那个动作,像是要抓到虚无之中的一些什么似的,口中喃喃自语,“不是……不是的姑娘,他说、他说大力还活着,只要我帮他完成一件事,大力就能回来了……”

“我家小丫头心思单纯,说话也直接,却也不无几分道理。”姬无盐稍稍后退半步,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那只手,指甲缝里都是抠进去的泥土,手掌宽大,皮肤疏松,是常年操劳的手。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掌上,半晌,倏地轻笑出声,“你既觉得大力还活着,倒不如此刻,你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去见他,告诉他,你的任务完成了,这个刺客已经死了……如此,你看看,钱力会不会回来。”

钱嬷嬷一愣,“您……不罚我?”

姬无盐似乎还在笑,她的笑容很淡,根本不达眼底,一双眼睛看起来仍然凉凉的,“事情既做了,罚与不罚,结果都是一样的。”

钱嬷嬷还是不可置信,明明桃夭只是将消息泄露给自己便挨了二十大板子,怎地自己这处却……正疑惑着,就听姬无盐又问,“彼时你为何会来这里,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

只是话题转地有些突兀,她心中忐忑惊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只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既是记得,便好办多了。我这人,不喜欢罚不罚的,左右罚了也不一定改,指不定还怀恨在心,日后管理起来也麻烦。”姬无盐又抖了抖裙摆,“子秋说得对,今日你是为了儿子,明日他便能为了老母,其实说不上对错,不过就是取舍,取了更重的,舍了更轻的,我自是比不得亲儿子、亲老母的。我会让人多给你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今日你便收拾收拾,离开吧。”

“姑娘?!”钱嬷嬷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吭哧吭哧爬了两步,一把拽住姬无盐的裙子,死死拽着,“姑娘,老奴知道错了!!老奴、老奴……要不您也像打桃夭姑娘那般打老奴二十板子吧!二十不够的话……三十、三十也行!您莫要赶老奴走,老奴……老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呀……姑娘!”

姬无盐垂眼看着,眸色愈发暗沉深郁地看着地上的钱嬷嬷,面纱后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她说什么都没有,显然是知道钱力是真的不在了。

可她还是下了药,仅仅只是为了那……不足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只是这样一个可能,就足以让她乖乖听话、铤而走险背叛她口口声声“于她有恩”的主人家。

她低头抽了抽被拽住的裙角,没抽出来。那只苍老的手像是钳子一样紧紧地钳着她的裙子。

姬无盐扯着嘴角笑了笑,突然挥了挥手,手中劲气一闪而过,那裙摆应声断裂,她看着钱嬷嬷轻声说道,“我既是罚她,自是因着信她。我再无法信你,自也不必留你。”

声线温婉,却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