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徐祯祯又着实体验了一把干农活儿的辛苦。
其实她这还算轻省的,只在林满秀打完了药,自带的水也用没了,她拎着空水壶去井边的存水沟里把水灌回来就行。
她妈则就着水,把除草剂在喷雾器里大致配好了,再顶着日头,在又高又密的玉米地里来来回回穿行。
哪怕戴了帽子口罩外面套了长褂,也备不住哪里就叫玉米叶子给刮一下,蹭一下,那个火辣辣的疼,还痒。
不帮忙的时候,徐祯祯就蹲在花生地里拔草,杂草眼下窜的比花生秧子还高。
中间林满秀歇了一次。
不歇不行,玉米地里又闷又热的,她捂的又严实,怕中暑气,也怕中了农药的毒气,每年都有为这个中毒晕过去的。
林满秀走过来,徐祯祯看她整个褂子都湿透了,脸上也湿哒哒的直淌汗珠子,就说,“要不我试试?”
“你试啥试,你背都背不动。”
林满秀说着背着空喷雾器,走去机井边上洗手洗脸,顺便回来时候灌上水。
徐祯祯跟在后边,还没走近,就瞄到了树底下阴凉里两个眼熟的人影子,她眼睛闪了闪。
其中一个年岁大嘴巴有点歪的老娘们已经招呼林满秀,“你这大热天打药呢?也不怕中毒,咋不明天一早再来?”
是徐国柱的老婆田玉芬。
“明天有明天的事儿,我还是趁今天有空把活儿干完了吧。”林满秀道。
“来,来歇会儿。”田玉芬拍着身边的田埂子。
另一个年轻点的是她妯娌,秀眉秀眼的,徐祯祯一时想不起她名字了。
也招呼林满秀,“嫂子歇会吧。”
田玉芬又问徐祯祯,“你今天咋也来了,帮你妈打药?那你可背不动。”
徐祯祯只是笑。
田玉芬还是那个老毛病,说不上两句话就要抽动一下鼻子,然后半个脸也跟着歪一下,徐祯祯小时候瞧着有意思,忍不住下意识去模仿,最后差点改不回来。
徐祯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呀,就是来玩的。”
林满秀放下喷雾器在水沟里洗了手跟脸,又涮了涮脚,这才坐下来。
徐祯祯把自家带的水瓶子拧了盖儿递给她妈,林满秀咕咚咕咚狠灌了两口。
“瞧瞧,还得是祯祯,懂事,知道心疼你,要我们家那个……”
田玉芬说着摇头叹气,她生了两个小子一个闺女,闺女难免养的娇些。
“建红那丫头还小呢,过两年就好了。”林满秀说。
“她还小?她比祯祯还大两岁呢,天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在家看电视,学也不好好上,天天吵着要退学。”
田玉芬越说越来气,“这死丫头,回去看我不收拾她!”
徐祯祯心里好笑,田玉芬三个孩子就没一个上学开窍的,一个比一个渣。要说他们家条件那在村里也是头一份,初中考不上,找了关系进去,结果两个小子连个初一也没跟下来,这最小的徐建红今年暑假过了升初三,又不想上了。
也不怪田玉芬闹心。
孩子实在不争气呀!
徐祯祯蹲在沟边捋了两根草叶子编蚂蚱,一边竖了耳朵继续听。
这个时候不管是林桂枝、刘翠珍,还是田玉芬,跟她妈林满秀关系都好着呢,就是她跟徐建红,关系也不错。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现在嘛——
徐祯祯现在才没心思搭理她呢,要说恨,倒也不至于,可要她拿一个背地里使坏,怂恿小喽啰拿棍子打上门来,还要送她爸去吃牢饭,这样一个人的闺女做朋友,她徐祯祯自问还没这么缺心眼。
假装也不行。
“哎,你们听说了吗?”田玉芬忽然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嗓子,“咱们镇上那家化工厂的技术员,那个外地人,他老婆,出事了。”
“也就前几天,隔壁村一个人在玉米地里给发现了……”
“人是早死了,听说呀,身上还光溜溜的扒得一件衣裳都不剩了,肯定叫人那啥了。”
“也是该着她死,你说说,来之前咋连个电话也不跟她男人打一个?就那么傻了吧唧抱个孩子就来了。”
“孩子呢?”林满秀问。
“孩子也不见了。”
“来也不看个时候,这大深的庄稼地,正是出事儿的时候。”
“唉……”
三人又一阵唏嘘。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徐祯祯还是一字不落全听在耳朵里。
上辈子这件事闹的挺大的,连徐祯祯她们这些小孩子也道听途说了不少,不过都是大人拿来吓唬小女孩的,警告她们大夏天不要乱跑,玉米地里有坏人,乖乖在家做饭洗衣写作业就好……
徐祯祯为此还做了好长时间噩梦呢,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过有弊有利,她也由此养成了出门在外异常小心谨慎的习惯,尤其一个女孩子,天黑不能落单,不可以随便坐三轮车出租车,贼眉鼠眼年轻力壮的司机不要理,要看清对方多大年纪,上车之前记下车牌号并且让对方知道你记下了他的车牌号还打给了朋友,坐车的时候随时观察路况,一旦发现方向不对立马跳车逃跑……
徐祯祯把手里的草编蚂蚱弹了两下,心里对这个时期的治安状况心生警惕,她可别一时大意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她虽然重生了,却也还是个普通人,成长路上潜在的风险并不比旁人少多少,尤其像这种天降人祸,小心谨慎绝没有错。
“祯祯,走了。”
徐祯祯还在出神,林满秀不知啥时候已经把喷雾器灌满了水,背在了背上,要往自家地里走。
“明天赶集叫着我,咱们一起。”田玉芬说着话跟她妯娌也走了。
“行。”林满秀答应一声。
徐祯祯忙跟上她的步子。
也不知道是刚才听了技术员老婆遇害的缘故还是怎么的,等徐祯祯再次走近玉米地的时候,心里扑腾扑腾的,总感觉瘆得慌。
她没话找话说:“妈,咱们晚上吃面条吧,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了。”
“那行,咱吃面条。”
“妈你只管擀面条,我来打卤。”徐祯祯自告奋勇道。
“你能行?”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