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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

黎千海站在窗边,愣愣出神,指间夹着一支烟,直到掉落的烟丝烫到了手指,男人才猛然一惊,将香烟掐灭。

而茶几上摆放的烟灰缸早已堆满烟头。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他清楚不应该在意外界舆论。

可当那些言论伤害到他身边的人时,黎千海心里仍是发堵。

“海子。”

床上躺着的女人悠悠转醒,看着窗边人惆怅的背影,轻唤了一声,不免吸进些烟气,咳嗽了两声。

黎千海赶紧将窗户打开通风。

“抱歉,我一时忘记了。”他抬脚走到床边,歉疚道。

女人摇摇头。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要比旁人更加重些,或许是那些年所受的折磨,她的身体再也回不到最初,发丝枯燥分叉,面颊也略微凹陷。

黎千海看着纪澜,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不发狂的纪澜是娴静淡雅的,像是一株静静绽放的玉兰,让人看了心里便觉得舒适。

“最近感觉怎么样?”

黎千海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我一切都好。”她的眸子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倒是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我本来就抽烟。”

“骗人。”她一急,便忍不住咳嗽。

“你慢点。”

黎千海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女人起身浅抿了一小口。

他轻拍着她的背,忍不住唠叨:“你瞧瞧你这身子,经不住一点风浪,自己平时要更多注意才是。”

纪澜顺了口气,躺下去,平和道:“我这身子早就废了,注不注意都是那么回事。”

“瞎说。”黎千海板了脸,“你肯定能好的。”

纪澜盯着他看了一会,看得黎千海都有点不自在了,才缓缓开口。

“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黎千海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

“我能有什么事……”

“你一有烦心事就抽烟,撒谎就不敢看人的眼睛。”

男人身子一僵,没说话。

沉默良久,纪澜叹了口气,垂眸,长睫投影在略显苍白憔悴的皮肤上,浅浅的一小片阴影。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她的眼神无光,有点麻木地说着。

“就我这残破的身子,我知道自己是你的拖累,但适当地也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不然,我真的会厌恶自己的存在。”

她越说情绪越发激动。

黎千海赶紧安抚,趁着女人还没发病,让她服下镇定的药。

折腾许久,纪澜才又沉沉睡去。

他安顿好对方,然后悄悄走出房间,带上房门,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当年的事折磨得不仅是纪澜的身体,还有她的精神,重度抑郁加上狂躁症,稍微照看不好,她就会发疯似的自残,伤害自己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

黎千海永远也忘不掉救回纪澜一个月后,他去医院看她,对方却蜷缩在床上,头发披散,如同疯妇。

裸露在外的一小截皮肤布满青紫痕迹,旧伤和新伤重叠交错,触目惊心。

屋子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海绵包住,指甲也被剪得干干净净,就连嘴里都戴了牙套,防止她发狂的时候咬伤。

可就算是这样,纪澜仍会用尽一切方法伤害自己。

医生说,长期在痛苦压抑的环境里,她唯一的发泄和纾解自我的方式就是疼痛和自残。

可少数清醒的时候,那些疼痛又会折磨得她日夜难眠。

黎千海一个大男人都无法去想象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而纪澜在那个村子里,在那间小黑屋里,生活了整整五年。

好几次,黎千海会碰见她清醒的时候。

但即使是清醒,她也只会重复地说——

“爸爸妈妈,救我……海子,救救我……”

“我好脏,让我去死。”

“求你了,别打我,好疼。”

“我想死,让我去死。”

……

纪澜的原生家庭并不富有,也不足以支持她后续高昂的治疗费用。

哪怕她六十多岁的父亲日以继夜在外面送外卖,去工地搬砖,母亲去做保姆,洗碗工,仍是杯水车薪。

麻绳专挑细处断,生活专难苦命人。

前两年,纪澜的父亲在工地意外从高架坠落,摔断了一条腿,只能回家养伤。

黎千海去过多次,也说过多次,纪澜的医疗费他会出,但纪家父母仍旧拒绝。

“小黎,你也不容易。”

“咱们能找回澜澜还是多亏了你,再什么要你出,澜澜要是醒了也会怪我们的。”

纪家父母握着他的手,粗糙的手掌却十分温热。

黎千海忍不住鼻尖一酸。

纪家父母都是厚道的农民。

辛苦十几年供出纪澜一个大学生,原本他们一家会有更幸福美满的未来的,一场横祸,让这个本就愁苦的家庭雪上加霜。

但好在,纪澜经过治疗,也在逐渐好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可现在,那些对真实情况毫不知情的人却肆意地用这件事炒热度,吸流量,让黎千海如何不恨?

前两日,甚至有狗仔找上了纪澜的父母,试图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年的只言片语。

黎千海清楚,他们并不想要真相,只是要热度,要噱头,要蘸着别人的血吃馒头。

多讽刺。

深吸一口气,男人神色阴郁。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打破沉寂。

黎千海摸出手机一看,是安离。

他顿了顿。

节目组出事后,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安离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节目嘉宾。

他不清楚对方是何意图。

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起。

“喂?”

“黎导,是我,安离。”

“我知道。”黎千海揉揉眉心,语气疲惫,“你有什么事吗?”

“黎导,咱们节目什么时候出第二期?”

黎千海的手一顿。

“安离,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者,你也想趁此机会炒热度?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在更难听的话骂出口前,安离制止了男人的举动。

“黎导,我绝对没有要利用这件事炒作的意思,我只是想……”安离顿了顿,“还大家一个真相。”

“真相?”

黎千海低头嗤笑了一声。

公众会在乎所谓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