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璟并不知道自己母后还有扶聿公子这层身份，他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面上一片黯淡。
红玉早已瘫软在地。
她做了许多种预测，却从未想过，自己连小姐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邵茹即便最后死的时候只以为自己筹谋失败，痛苦万分，可那又如何？
自己的小姐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可否让奴婢再去见小姐最后一面？”
红玉踉跄从地上爬起，眼里是真切的恳求。
宗政衡对红玉，其实是有几分宽容在的。
在他尚幼之时，红玉便一直待他很好，虽然母后总是冷淡的模样，但是私下里，红玉总是笑颜唤他小主子。
可惜。
宗政衡最后还是应允了。
就当是，他对红玉最后的心软了。
红玉来到了山河共影。
在那里，见到了她的小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红玉并未痛哭到崩溃。
她平静地为自家小姐擦拭完身上的血迹，又为其梳好发髻，为其妆点了面容。
虽然是邵茹的脸，但是红玉却知道，最后一刻在这身体内的魂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姐。
太后遇刺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昌平。
一时间，人人自危。
一国之君先后遇刺两次，一次伤到了宫中的宠妃，第二次竟然让太后送了性命，这简直是把皇室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秋猎自然是不能进行了，礼部的人也是匆匆赶往昌平，负责操办太后灵柩返回皇都的事宜。
太后去的突然，之前身体也都是十分康健，礼部事先也未曾备下一应章程，可如今宗政衡的态度也十分明确，太后是为了救他才去的，一应丧仪操办都要顶格来办。
太后的丧仪，最后是按照大晟第一任太后慈淑太后的规程来办的。
太后的棺椁，为红雕漆金丝楠木椁，棺底铺上一层金复丝镶珠宝锦褥，上面镶着大小珍珠数千颗，铺绣佛文，以慰魂魄。
太后的身后之事，可谓极尽盛大。
而红玉，在太后去世的第二日，便服毒自尽了。
她留下书信，言明自己未能侍奉好太后，如今追随旧主而去，继续伺候太后娘娘去了。
宗政衡沉默着将书信放于烛火之上燃烧殆尽。
“红玉乃是忠仆，追封其为正五品六局尚宫令。”
红玉已然察觉到自己对其的杀意，主动赴死，也周全了自己的名声。
红玉知道的太多。
若是母后能活下来，她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可是，母后死了。
等待她的，自然只有这一条死路。
宗政衡不会让任何关于真假太后的传言流传出去，到时动摇朝政，成了旁人攻讦他的武器。
这是一个帝王必须有的心狠。
至于袁攸。
宗政衡想，这位袁家家主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会给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沅芷澧兰内。
这几日，明棠一直在养伤，因着她的伤势过重，所以也不必像其他妃嫔和女眷一般要每日去太后灵柩前跪灵。
如今她们已经跪了三日，待太后灵柩回到皇都之后，还要按照祖制跪满七日才可。
宝镜端着一碗汤药小心走了进来。
她的腿如今在方苹的医治之下已然好了不少，缓慢行走间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唯有走得快的时候还会略有些跛脚。
将明棠小心扶起，宝镜拿起药碗，刚准备喂自家主子喝药，但明棠一把从她手中拿过汤药，将其中苦涩的药一饮而尽了。
“小姐，陛下已经三日未曾来看您了，当日您在山河共影所做的事，是否被陛下怀疑了？”
宝镜之前曾经尝试劝阻明棠亲自前往山河共影的做法。
毕竟，实在太过明显。
自家小姐刚从真太后那儿出来，还特意将陛下请了出去，而后不知说了些什么，结果这硬挺了六年的真太后一下子就崩溃了，就决意自尽了。
陛下就算当时没怀疑，待冷静下来之后必然也会新生怀疑啊。
那毕竟是陛下的母亲，而且陛下看到真太后如今凄惨的现状，心中对其愧疚之心只会更盛。
小姐何苦要去做这等事呢？
“我要的就是他怀疑。宝镜，逼杀太后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想着瞒着他。”
明棠缓缓放下药碗。
如今礼部的人还未到，太后的棺椁停在了行宫内碧祈宫的大殿内。
碧祈宫离着沅芷澧兰并不算远，明棠此刻在屋内也能依稀听到丧乐之声。
她的心中有一些惋惜，为那位真太后邵玥。
她的确曾经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可惜被这后宫所吞噬同化，成了他人行恶的帮凶。
不过，她必须死。
她不死，宗政衡便会犹豫，尤其是在邵玥已经被斩断四肢，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后。
宗政衡会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将二人重归本位。
可明棠不能等。
不同于谋划后宫其他妃嫔的命，邵茹如今所占的那副身体的身份，是大晟的太后。
宗政衡的犹豫，会给事情带来太多的变局。
而且，明棠担心的是，邵茹既然能够抢占一次太后的身体，是否她还能抢占第二次，第三次？
绝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明棠用邵玥的命，彻底断了邵茹的生路。
邵茹也好，邵玥也好，都不是无辜之人。
不过，将这件事近乎于明晃晃摆在宗政衡的面前，明棠也不是完全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举动。
一时的冷落不要紧。
自己是在替宗政衡做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自己替他捅出了最为难的那一刀。
他会明白的。
“宝镜，去通知我们的人，去一趟山下袁家那儿，替我办一件事。”
红玉死后，下一个就是袁攸。
宗政衡在用到他们二人之时，可以容忍他们知道那么多的皇室辛密。
但如今，太后已死，他们的作用也就彻底失去了。
红玉已经“知情识趣”自尽。
袁攸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不过，明棠却对袁家这股势力，十分感兴趣。
尤其是，袁家那神秘的卜算之术。
明棠并不太信这些，可是先有虞非晚的重生和常茹的穿越，后有邵茹的移魂换体，这些奇诡之事的发生，让明棠也不得不多留一份心了。
袁家，或许会是自己出其不意的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