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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宗政衡发了一道明旨。

封六皇子宗政律为靖王,因年岁尚小,允其尚居于宫内,由昭妃教养。

同之前将四皇子撵出宫之时不同。

六皇子如今不过五岁,却得了王爵,而且陛下还怜其年幼,特别恩准其继续教养在宫中。

这便是明晃晃给六皇子,不,靖王脸面,同时也是给他的母妃昭妃脸面。

这道命令,让新后人选的几个家族都有些迟疑了。

陛下似乎,太过爱重昭妃了。

“你难道想让莹儿去做一个空壳子皇后吗?先不说陛下是否能看中我们崔家,就算真是莹儿,你也看到了,那昭妃本就得宠,如今又围场之上舍身救了陛下。陛下今后不还得把昭妃捧在手心半分磕碰不得。谁家有个得宠的妾室都是桩头疼的事,你若是让莹儿入了宫,她如何对对待这昭妃?轻了失了中宫体面,重了又遭陛下厌弃,左右为难,怎么办都是个错!”

崔莹的母亲崔夫人此刻一脸愁容。

她本就不看好崔莹为后一事。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生的是不错,可那心眼子比那下雨门口的那一汪水还浅,一眼便能望透。就算这几年精心教着多了些心计,可在后宫中也是个不够看的。

更何况,这中宫之位,怕是谁来坐都坐不好。

崔老爷叹了口气,“你以为你女儿就稳准皇后之位了。你看吧,陛下在要选定新后的当口晋封了昭妃,又封了靖王,你以为陛下就想立这个新后?”

不光崔家如此,其余几家也都猜到了陛下的心思。

立后一事,怕是要出变故了。

袁家的庄子内。

一个一身青衣的消瘦男子,独坐于凉亭之中,随手拨弄面前那架凤首箜篌,一串空灵柔润的乐声响起,似乎让这燥热的天气都沁润了几分。

男子的脸上,有一种模糊了岁月的美。

美之一字,本多用于形容女子外貌,可在这男子的身上,他的容貌也好,风姿仪态也罢,似乎除了美,也并没有更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他了。

而他身后的屋舍内,一个一身黛色长衫的女子站在那儿,静静望着凉亭里的男子。

女子大概三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并不如何美丽,甚至同男子那惊艳的外貌相比,她都说得上一句普通。

可女子身上的气度,却沉稳得厉害,似乎万事在她面前都是可以化解的小事。

此人,正是袁姌的生母,袁家如今的主母绥安夫人。

她出身平民,相貌也不如何出众,却能够嫁给万千世家女子梦中夫婿袁攸,更是为其生下两子一女,地位无可动摇。

袁姌同她长得更像一些,同袁攸只有两三分像。

若全随了袁攸的长相,那袁姌必定是位容冠大晟的美人儿了。

不过袁攸一直说,袁姌这般便是最好。

他似乎并不是很想让子女太过像他。

“母亲。”

袁姌出现在了绥安夫人身边。

“昨日,我卜算出了猎场之上可能出事,我也提醒了其余三家的小姐不要前去,可是她们执意前往,我只好返回。为何,父亲会如此生气?他已经在凉亭坐了许久,我同他问安他也不曾理会,这件事,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昨日得知猎场真出了事后,袁姌便将自己卜算到西猎场西南方位有大凶的事告诉了绥安夫人,自然,袁攸也很快知道了。

“袁姌,你是否觉得,自己掌握了卜算之术,这世间万物便尽在掌握。你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是超脱万物的存在。看着他人愚昧无知,只觉可笑是吗?”

在袁姌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一向都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的面上生出一丝半点儿的涟漪。

可那时父亲看向她的眼神,是深深的失望。

“阿姌,你提醒那杨家小姐的时候,是否觉得不听劝告的她愚昧无知,便是吃了教训也是应当的,更觉得跟着上前的崔氏和许氏,都不过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庸碌之人,不值得你再提醒。所以,你悄然出了猎场,多的半个字都未曾说。你满等着你的预言映现,用以证明你的正确。”

绥安夫人只平静看着凉亭,说出的话却让袁姌的头逐渐垂了下去。

“你跟着祖母修习这些东西本没错,可是阿姌,人这一生不是万物都能预测的。你可曾想过,你当着众人之面卜算出西南大凶,而后自己悄无声息回到了围场,并未让任何人前去救援或是提醒。在你看来,你无法干涉他人的命数,去不去也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可世事万物不是非黑即白,你可曾想过,陛下和昭妃娘娘也在你所说的大凶之地遇险了。你的不报,是否会在事后成为别人攻讦你的罪名,是否会有人怀疑,你或者袁家,同那些刺客有所勾结。杨家小姐侥幸虎口脱生,这是她命大。若是她死在其中,杨家本就和袁家不对付,失去爱女的杨大人,会不会报复袁家,会不会拿你开刀?他甚至都不用如何攻击你,只需将你的卜算之术捧上天去,日后,只要你错一次,你就会直接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绥安夫人的语气十分轻柔,却说的袁姌冷汗都冒了出来。

“个人是有个人命数不假,阿姌,你若是说了出来,便等于打乱了别人命数,那么你就要对其负责。要么,你便一直不要说,旁人命数到死也不会与你有关。世间万物,最怕你碰了却又退了,那便只能给自己,也给他人徒增烦忧。”

绥安夫人转过身,摸了摸袁姌的脸。

“你的祖母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一辈子卜算之上从未出过错,可你看,卦象之上我和你父亲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那你觉得,你父亲他爱我吗?”

袁姌无法回答,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那个答案是十分残忍的。

“你父亲他是个好人,即便他根本不爱我,却也未曾纳过任何妾室,给了我一切妻子的尊重和敬爱,可我知道,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的品行好。”

绥安夫人轻叹了口气。

“我见过他曾经爱一个人的模样。阿姌,别再掺和太后那里的事了。你父亲其实并不想看到你为后,我也不想,你若入宫,就会成为下一个我,陛下或许会给你应有的敬重,但那只是因为他是个明君。他所有的偏爱,都已经给了昭妃了。你并不了解当年事,当年之事,谁都未曾有错,如今的太后,更不是你父亲当年所倾慕的那个女子了。”

袁姌一怔,母亲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