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带着队伍从雁门关一路赶往洛阳。
走了好些日子,他们终于来到了洛阳城。
洛阳城气度宏伟,仅仅是城墙就比寿春高了不少。
来到城门口,曹恒抬头看着城头。
城头上,魏军战旗正随风猎猎飘扬。
曹铄还没有称帝,大魏目前也就只有战旗,而没有制定用来插在城头上宣誓主权的旗帜。
“长公子,怎么不进城,只在这里观望?”曹彰向他问了一句。
“走过这么多地方,城池也见过不少,我一直都以为寿春的城墙是最恢宏大气的,没想到和洛阳比起来,寿春居然也成了一座小城。”曹恒笑着说道:“要不是父亲让我来这里,我还真不知道世上居然有洛阳这样的大城。”
“只是见到洛阳,长公子就感慨成这样。”曹彰笑着回道:“寿春也不能算是一座小城,可论起城墙,比它更有气度的大有城在。”
“父亲当年如此强横,为什么就没把寿春城的城防给加固一些?”曹恒说道:“现在看起来,反倒显得寿春比这些城池少了不少气度。”
“真是少了气度?”曹整笑着问道。
“难道不是?”曹恒说道:“只论城防,寿春就比不上洛阳等地。“
“城防比不上,可不一定就是坏事。”曹彰回道:“当年你父亲从来就没想过要防御,对他来说,再稳固的防御也没有率领将士们击破敌人稳妥。既然敌人都到不了家门口,他为什么要把城防修造的那么牢固?”
仰脸看着高耸的洛阳城墙,曹彰说道:“洛阳确实是城池高深,可这么多年它又为这座曾经的帝都挡住了什么?高深的城墙,拦住的不仅仅是前来进犯的敌人,也拦住了城池里的人们。守在这样的城池里,很容易会产生一种念头,那就是只要我不出去,敌人也进不来。他们进不来,我们就不会有任何的凶险。”
看着曹彰,曹恒突然嘿嘿一笑。
“长公子笑什么?”见他发笑,曹彰诧异的问了一句。
“不笑什么。”曹恒说道:“我就是难得见到三叔这样一副认真的模样。”
曹彰笑着摇头:“去了一趟雁门关,你也和以往不太一样了。与三叔说话都随意了不少。”
“并没有。”曹恒回道:“我只是在想,要是依着三叔的说法,以后大魏岂不是不需要城池?我们干脆把长城也给拆了,所有的关口都给拆了,不等异族进犯,我们先杀出去,让他们没有进犯的机会。”
“也不是不行。”曹彰笑道:“中原人向来以农耕为生,居住固定,多少年都不会改变住处。甚至还有老人认为,只要家安顿了下来,就不要轻易离开故土。而北方的异族却都是游牧民族,他们居无定所,哪里水草肥美,他们就会到哪里去。以中原人的习性,没了长城屏障,能不能受得住北方异族的袭扰,长公子究竟有没有好好想过?”
“我当然想过。”曹恒回道:“刚才这么说,也不过是和三叔说笑罢了。拆掉长城,对于北方异族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可以长驱直入进入中原。而我们中原人虽然拥有强大的大军,却不可能处处都能防范,更不可能时时都派出大军讨伐异族。长城,对于中原人来说还是必要的。”
仰脸望着洛阳的城头,曹恒接着说道:“像洛阳这种高大的城墙还是有必要的。城墙能起到的当然是防御作用,会不会因为城墙的存在,而丧失了战斗的信念,关键在人心,而不是在我们拥有多么坚固的城防。”
“长公子说的没错,关键在人心,并不是在我们拥有多么坚固的城防。”曹彰当即答应了。
“进城。”在城门口与曹彰说了会话,曹恒招呼众人进城。
进了洛阳城,他回头看了一眼,又向曹彰问道:“三叔,四叔什么时候才能跟的上来?”
“不用管他。”曹彰回道:“才进洛阳地界,他就忍不住要四处走走看看。像他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安分也是不安稳的。回道了洛阳就不用再理会他的存在。他想要怎样都可以,反正你父亲也是不会召见他。”
“我总觉得四叔与父亲之间好似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东西。”曹恒问道:“三叔知不知道他和父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曹彰的当然知道如今的曹植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当年曹铄诛杀曹丕,曹植曾试图说情,可才说根本没给他说情的机会。
一首七步诗,还没等他做完,曹铄已经把后面两句给念了出来。
曹植为曹丕求情却被曹铄一口否决,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曹铄从根本上就是想着要把曹丕给杀了。
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要让曹丕活下去。
所以给了个七步成诗的机会,无非是认定曹丕没有那个本事,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他是没想到,曾经差点被曹丕给害死的曹植居然会在哪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七步成诗,对于曹丕来说确实困难。
可对于向来以才贤闻名的曹植来说,则不是什么难事。
也正是因为曹植的求情被曹铄给否决,从那个时候起,他认定曹铄也是个和曹丕一样没有太多人情味的人。
亲生兄弟都能杀,曹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最终成就大业的,总是这样的人物。
大魏越来越强盛,曹铄在大魏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
曹植则在这样的环境下,选择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每天就是和一群市井闲人厮混在一起。
起初曹铄还找了他几回,到后来,曹铄也懒得找他,渐渐的曹植在大魏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几乎再没有几个人能够想起当年做出铜雀台赋的曹子建。
曹彰当然知道,曹铄和曹植之间发生过什么。
可是当着蔡恒的面,他不好说的太明白。
毕竟有些事情,曹恒知道的越少越好。
没有回答曹恒的问题,曹彰只是冲着他咧嘴一笑:“长公子不要想那么多,很多事情除了本人,其他人是根本无法想明白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的。”
从曹彰的话里听出他不想解释的意思,曹恒也不再追问,与他一道返回洛阳皇宫去了。
来到皇宫,迎接他们的居然不是邓展或祝奥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名守卫统领。
由守卫统领陪着往皇宫内走,曹彰问了一句:“魏王在不在?”
“说来也巧的很,魏王每天都在,偏偏今天不在。”守卫统领说道:“魏王每日操劳,一早他就邀约甄夫人去了洛水,说是泛舟游览。今天或许能够回来,或许不会回来。”
本以为来到洛阳就能见到曹铄,曹恒没想到,他居然会约了甄宓去洛水泛舟。
没能立刻见到曹铄,曹恒多少有些失望。
可他还是没再多问曹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是把话题岔开,向守卫统领问了一句:“除了甄夫人,其他夫人有没有一同前往?”
守卫统领回道:“回长公子话,除了甄夫人,并没有其他夫人跟随。”
“既然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去叩见祖母和母亲。”曹恒想曹彰问道:“三叔要不要与我一道?”
“叩见嫡母与嫂嫂,我当然要去。”曹彰当即应了。
俩人一道往皇宫内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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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瑶听说曹恒回来,早就在庭院的门外巴望着。
当年曹铄从外面回归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如今对待曹恒,又多几分精心。
曹铄回归,丁瑶多半都是在房间里并不会迎到外面,可曹恒回来,她却迎到了庭院外面,眼巴巴的等待着。
祖母对待孙儿,往往确实要比母亲对待儿子更加宠溺。
曹铄舍弃邺城的那年,曹恒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丁瑶到了寿春,为了让她日子过的不太乏味,袁芳把曹恒送到了她的住处,整天陪着这位祖母。
原本就是自己的孙儿,再加上每天都在身边成长,丁瑶对曹恒的感情当然是越来越深。
虽然没有宠溺到无论曹恒说什么,她都一定会无条件满足,可丁瑶对曹恒的疼爱却是几乎快要超越疼爱曹铄的。
远远望见曹恒,丁瑶向身旁的侍女吩咐:“快,快跟我过去,我家孙儿回来了。”
侍女陪着丁瑶跑出庭院,迎着曹恒和曹彰过来。
丁瑶跑了过来,曹恒也加快脚步。
到了跟前,还没等他行礼,丁瑶已经上前一把给他的双手握住,眼睛只在他脸上、身上来回的看着。
“奶奶……”当着外人,曹恒呼唤丁瑶会是祖母,可私下里,他对丁瑶的称呼则要随意了很多。
“黑了瘦了,又长高了。”眼里噙着晶莹的泪光,丁瑶说道:“和你父亲当年一样,出去一趟就会黑瘦不少,也会长高不少……”
“我在奶奶身边也是每天都在长高。”曹恒笑着说道:“才来洛阳,刚去求见父亲可他却不在。问了守卫,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就没在那里等着,先过来向奶奶报个平安。”
“先向奶奶报个平安是应当的。”丁瑶笑着说道:“你也长大了,过不多久应该会是像你家父亲一样,整天也不见个人影,奶奶这心里……”
说到这,丁瑶眼睛里的泪光更加晶亮。
“奶奶不要难过,孙儿不是回来了。”曹恒赶紧宽慰:“以后只要在洛阳,我就在奶奶身边陪着,片刻也不离开。”
“你可比你那父亲懂事多了。”丁瑶笑了,牵着他的手说道:“听说你回来,奶奶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你还真和你父亲一样,连爱吃的东西都没什么分别。”
丁瑶牵着曹恒将去住处,她也招呼了跟在后面的曹彰一声:“子文这次陪着恒儿也是辛苦,也跟着过来吃些糕点。”
“我就不叨扰嫡母了。”曹彰回道:“从雁门关回来,虽然没有见着兄长,我还得去向嫂嫂复命。长公子留在嫡母这里,总得有个人代他去向嫂嫂说一句才是。”
“说的也是。”丁瑶点头:“那你去吧。”
曹彰应了,躬身告退才转身离开。
丁瑶带着曹恒回她住处去了。
曹彰则来到了袁芳的住处。
已经听说曹恒回到洛阳,袁芳也知道,他肯定是要先去见了曹铄,然后再去丁瑶那里,最后才会到自己这边,所以并没有急于让人准备接待。
曹彰来了,袁芳吩咐侍女把他请进房间。
站在袁芳面前,曹彰把在雁门关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给禀报了。
袁芳听了以后说道:“恒儿现在是越来越胡来了,幸亏有你和子建陪在他的身边,要是让他只带五千常备军追击羯人,到了关外可有他的苦头吃。”
“长公子武艺超群又很有胆略,与当年的长兄比较起来,也是不遑多让。”曹彰回道:“我觉着即便他领军去了雁门关外,成败也还是难说的事情。”
“那是你太看得上他那点微末本领了。”袁芳说道:“我的儿子,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虽然是有几分夫君的模样,可他毕竟年少也没有像夫君少年时遇见过许多事情。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和他的父亲相提并论?”
“嫂嫂说的虽然是有些道理,可我还是觉着有失偏颇。”曹彰回道:“长公子确实是顺风顺水长大的,可她的心境却绝对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他心胸广博,从不以大魏长公子的身份凌驾于他人之上,对待百姓更是用心良苦。我倒是认为他完全有着长兄当年的风范。”
“是你这个做叔叔的过于宠溺他了。”袁芳问道:“我听说他才到雁门关的时候,可是把幽州刺史杨阜给吓的不轻,以至于杨阜在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不敢见他的面。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还真是有的。”曹彰回道:“只不过那么做,并不是长公子的意思,而是我和子建的意思。长公子只不过是依着我俩在办事罢了。”
“你和子建的意思?”袁芳问道:“你俩为什么要这么做?把杨阜给吓着,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请嫂嫂明鉴。”曹彰回道:“长公子虽然身份尊荣,可他毕竟没有领过兵打过仗,在军民之中更是没有什么威望。到了雁门关,要是不给杨阜一个下马威,与羯人开战的时候,他要调集兵马、军械,哪会有那么容易?想要把事情做的平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给杨阜镇住。杨阜一旦被镇住了,长公子再要办点什么事,可就顺畅多了。事实也证明,我们那么做并没有错。”
“子文是要把过错全都揽到自己和子建的头上,刻意为他开脱不成?”袁芳笑着向曹恒问了一句。
“大夫人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是了。”曹彰回道:“只是我真的觉得大夫人对长公子成见太深。”
“我是他母亲,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成见。”袁芳笑着说道:“我就是想要告诉子文,无论他做成怎样,也不过赞誉过度。他还年少,心性也还浮躁的很。你们把他赞誉过度,反倒不一定是件好事。”
“我明白了。”曹彰应了。
“子文有多久没去见卞夫人了?”袁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曹彰被问的一愣,随后脸上流露出一抹薄薄的忧伤。
当年曹铄杀了曹丕,他虽然对此十分认同,可卞夫人终究是他的生身之母。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卞夫人也被软禁起来不再过问世事。
自从那个时候起,他曾去探望了两次,可每次都和卞夫人意见相左不欢而散。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就没再去见过卞夫人,也没再想去见过。
反倒是曹植去的次数要比他多一些。
“我是有许久都没见过她了。”曹彰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见了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会有些尴尬。”
“母子之间能有什么尴尬?”袁芳说道:“最近我才去见过她,卞夫人如今和过去早有不同。子文既然从雁门关回来,总得向她报个平安。无论怎样,他毕竟是子文的生身母亲。”
“大夫人说的是,我晚些时候会去见她。”曹彰还是没有确定应不应该去见卞夫人,也只好这么回了一句。
袁芳说道:“还什么晚些时候,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就让侍女领着你去见她。你们母子说说话儿,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总不能始终挂在心上不肯给忘记了。”
“多谢大夫人。”袁芳的意思是要他现在就过去,曹彰也不好回绝,只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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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是由一名侍女陪同着离开袁芳的住处。
卞夫人来到洛阳,被安排在皇宫后院最深处的一座阁楼里。
阁楼外面有个庭院,如今的她早不再被限制出外,只不过不能随意去探访她想要探访的人罢了。
起初被软禁起来的时候,卞夫人每天还都在想着出外探访一些人,
随着时日的推移,曹铄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她的这一想法也是越来越淡薄。
到了如今,她每天只是修剪花草,在庭院里养几只小宠,与伺候她的侍女说说话而解闷打发日子。
她的心性越平淡,来探访的人也就越多。
袁芳和其他夫人来的次数也要比过去多了不少。
偶尔曹植和曹熊也会过来,只不过曹彰来看她的次数确实是寥寥可数。
曹彰到的时候,卞夫人正在修剪花枝。
侍女禀报了曹彰来到的消息,她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语气很平淡的对侍女说道:“他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侍女答应着退下,片刻之后把曹彰引到卞夫人的身旁。
“孩儿见过母亲。”曹彰躬身向卞夫人行了个大礼。
“我当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卞夫人仍然在修剪着花枝,看也没看曹彰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我们的母子情分已经终结了。”
“母亲这么说,实在是把话给说的重了。”曹彰回道:“我只是不认同母亲当年的做法……”
“当年确实是我错了,总觉得只要能让我的儿子拿到大权,以后日子就会好过许多。”卞夫人把修剪枝条的剪刀递给侍女,转身看了曹彰一眼,说话的语气平淡的就像是一片湖水:“办错了的事情,现在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处。你能来到这里,我也是十分欣慰。你我母子数年没见,要是一见面就说这些,也没了个意思。”
“母亲果真已经淡忘了过去?”曹彰问道:“果真不再想着与长兄争夺什么?”
“我这辈子,共为你们的父亲生养了四个儿子。”卞夫人说道:“除了子桓在当初邺城被魏王拿下时死于刑罚,你们几个如今也还都算安稳。好好的日子不过,难不成总得给自己找些麻烦?”
“母亲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曹彰回道:“如今天下已定,大魏即便再有战事,也是与异族之间的争斗。长兄到现在也还没有称帝,许多事情都在等着他去操劳。母亲在这里能够过的安稳,其实我也是放心的。”
“既然来了,今天也就别再走了。”卞夫人说道:“如今我在这里也不像当初完全不能四处走动,要是想去见个什么人,倒也没谁会再拦着。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过的越是长久,我越觉得与人接触多了没什么意思。久而久之,反倒喜欢上了如今的清净。”
“后宅之中,能够落个清净当然是再好不过。”曹彰回道:“既然母亲留我,我却之不恭,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要是在以往,只怕我留你,你也不肯留下。”卞夫人微微一笑:“说起来,还是把心境给变了,日子才能过了平顺。”
“那是当然。”曹彰回道:“人一辈子能做多少事,能得到多少名望和地位,都与能耐和运道有着割舍不开的关系。能耐和运道不足,即便再怎样追求,也不可能得到想要的那些。”
卞夫人点头:“你说的还真是那么个道理,要是当年我能像你一样看的这么通透,你二兄应该也不至于会死。”
“二兄的事情,母亲就不用多想。”曹彰回道:“他做过什么,长兄又为什么非杀他不可,母亲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不说那些过往的事情。”提起曹丕,卞夫人知道曹彰说的话会是他很不爱听的,于是打断他说道:“你二兄如今尸骨早已幻化成灰尘,你也不必再追究当年他犯下的过错。”
“母亲的话我都记下了。”曹彰回道:“只要母亲能够安稳度日,以后我会经常前来探望。”
“能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心满意足。”卞夫人微微一笑,对曹彰说道:“数年不见,没想到今日见了,你我母子说话,完全不像往日,说不了几句就会争论不休。”
“那是因为母亲心性已经转变,我也不肯再惹母亲不快。”曹彰随即回了一句。
卞夫人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心性有没有变化她自己当然清楚。
与其说是舍下了过往追寻的一切,倒不如说是她已经看明白了现实。
曹铄抬强大,已经强大到了她仰视也看不清楚的高度。
与如此强大的人为敌,除非她是个傻子,否则也绝对不会那么去做。
“听说你们在雁门关外抗击羯人,战事很是顺利?”卞夫人突然岔开了话题。
提起雁门关一战,曹彰少不了要把曹恒狠狠的夸赞一通。
卞夫人默默的听着,等他讲述完了以后,她才问道:“长公子身先士卒,果真是以一当百,挑杀了数十名羯人头领?”
“那还能有假?”曹彰回道:“我和赵将军当时就在他的身边,实话说,一直以来我虽然知道他的本事不小,却还是不敢相信,他的武艺居然精湛到了这样的地步。”
“看来长公子还真是有几分魏王的风范。”卞夫人轻轻叹道:“将来也不知道魏王膝下儿女会是怎样,会不会像当年的他和你二兄一样……”
“决然不会。”曹彰回道:“魏王从起初就已认定是由长公子继承他的大业,其他公子虽然都是学到了他的本事,却没有一个会心存侥幸,想要从长公子手中夺取家业的。断绝了其他公子的念想,谁还敢与长公子争夺?即便是魏王老了,也不会有人找到名目从长公子手中把家业给取了。”
说到这里,曹彰顿了一顿接着说了句:“当年魏王是凭着能耐,暗中在邺城培植了势力,所以才可以一战颠覆二兄苦心经营许久的西魏。而如今的长公子,根本没有那么多顾虑,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依照魏王的指派,把他该做的事情都给办好。数十年以后,掌管大魏权势的,必定是长公子无疑。”
曹彰对曹铄的崇敬,可以说是近乎盲目的。
卞夫人并没有机会接触曹恒,也不了解这位大魏长公子,所以曹彰说的话,她也没有立场反驳。
当然,她也不想反驳。
曹铄已经得了天下,如今他的威望也是与日俱增。
任何人和曹铄为敌,都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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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恒和曹彰进了洛阳。
陪同他们返回的赵云先回家去了。
唯一还没有进入洛阳城的只有曹植。
到了洛水岸边,曹植雇了一艘小船,让船夫带着他,在洛水上闲荡。
船夫并不认识他就是曹子建,还以为上船的只是个普通的士族子弟。
小船在洛水上水波飘荡。
坐在船头,曹植眺望着远处。
他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早,在洛水上飘荡了许久,太阳渐渐的落到了地平线尽头。
残阳给西边的天空抹上了一层血色。
洛河的水面在残霞下泛着橘色的光晕。
水波粼粼,好一副洛水残阳的美妙画卷。
曹植顿时诗兴大发,他正打算即兴赋诗一首,却看见后面过来了一艘画舫。
画舫比小船的速度要快一些。
没过多久,它就快要与小船并驾齐驱。
曹植见过的画舫,有不少比追上来的这艘更加精美。
因此,他并不觉得从后面追来的画舫有什么出奇之处,顶多只是在洛水上多添了一道风景而已。
正要扭头看向别处,有个人从画舫的船舱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个绝美的女子。
她的步态轻盈体段婀娜,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居然迎着夕阳翩然起舞。
看到这一幕,曹植呆住了。
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痴痴的望着那艘从身旁游过去的画舫。
女子还在迎着夕阳起舞,夕阳的光辉铺在她的身上,给她婀娜的身段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已经渐渐远去的她,在曹植的眼中居然像是从天界落下的仙子,是那么的清新脱俗,是那么的飘然世外。
从女子走出船舱,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曹植视线中,曹植甚至没有看清她的面貌,只是觉着她必定是个极美的美人儿。
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远去的画舫,过了许久,曹植才回过神。
他向船夫喊道:“船家,把我包袱里的笔墨拿出来,给我掌上灯,我要写赋一首。”
船夫并不懂什么是赋,只是知道这位乘船的世家公子要写些什么东西,于是先掌上了灯,随后又为曹植取来了笔墨。
把纸张铺展在船头,槽子几乎想也没想,就挥笔泼墨,洋洋洒洒写出了一片赋。
洛水之神,在传说中是伏羲之女,名为宓妃。
她因迷恋洛河两岸的美丽景色,来到洛河岸边,不小声落水而死,从此成为洛水女神。
曹植财情通炼,当然对各种神话熟记于心。
挥笔泼墨,他在纸上奋笔疾书。
当他写到“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时,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写了下去。
没用多久,曹植写完了整篇赋。
他把写着赋的纸张举起,逐字逐句的念着。
越念他越觉着心怀荡漾,越念他越感到爽快淋漓。
念了几遍,他把赋收起来往怀里一揣:“船家,临近洛阳的时候靠岸。”
船家答应了一声,撑着船往洛阳方向行去。
从曹植乘坐的这艘小船旁走过的画舫,也正往洛阳方向走去。
船头翩翩起舞的女子已不再歌舞,她的身旁多了高大英武的男人。
男人搂着她的蛮腰,与她一同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儿。
风中带着湿气,撩起了俩人的衣袂和发梢,给他们多添了几分飘摇的情怀。
被搂着的正是甄宓,而搂着她的当然就是曹铄。
“我在外征战数年,甄姬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妖娆。”搂着甄宓蛮腰的曹铄望着前方已经被夜色笼住的洛水河面:“刚才的舞蹈,让我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甄姬。”
“夫君要是喜欢,我以后经常跳给夫君观赏。”甄宓的脸颊贴在曹铄手臂上:“这么几年,夫君在外征战辛苦,如今天下已定,总算是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
“平静的日子只怕是还过不上。”曹铄摇头:“北方异族虎视眈眈,时刻怀着灭我中原之心。我要是不出兵把他们踏平,他们早晚会有一天攻破关口来到我们中原腹地,祸害中原百姓。”
“有夫君在,异族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甄宓回道:“只是夫君此后怕是还要辛苦……”
“有些事情当然还得我去办,可也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我办。”曹铄说道:“我已经传令要曹恒返回洛阳,他也长大成人,从今往后,也该为我分担一些。”
“长公子毕竟年少,夫君难不成要他独自领兵在外?”甄宓诧异的向他问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夫君以后怎么向老夫人和大夫人交代?”
“身为曹家的儿子,身为大魏的长公子,他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命运与众不同。”曹铄说道:“出身富贵,并不是要他生来就凌驾于他人之上,而是要他承担更多的责任。要是连异族他都平定不了,又怎么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和天下?”
“夫君说的是没错,可我还是觉着心里有些放不下。”甄宓回道:“他虽是大魏的长公子,可如此年少就征讨异族,难道夫君不认为过早了些?”
“当年我领兵的时候不过十四岁。”曹铄微微一笑,对甄宓说道:“他如今已是十五六岁,早就成人可以肩负天下重任。我要是一直把他护在羽翼之下,他不懂得人生艰辛,更不懂得天下安定来之不易,即便我把大魏给了他,他也是守不住。雏鹰还会离开老鹰的翅膀,翱翔于天际。他终究是要长大,终究是要肩负起他的责任。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心狠,而是他的出身注定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平庸,也绝对不被允许平庸。”
“夫君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依偎在曹铄身旁,甄宓说道:“我只算是在担心恒儿。他从小就在我们每个人的住处走来走去,早已成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孩子……”
“甄姬放心好了。”搂着甄宓,曹铄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个典故。”
扭头看着他,甄宓诧异的问道:“夫君想起了什么典故?”
“我想起了洛水女神和你同名。”曹铄微微笑着,对甄宓说道:“伏羲之女宓妃,就是这条河的女神。据说她美艳绝伦,凡是她到过的地方,即便是冬天,山花都会烂漫开放,只为一睹她的容颜。”
“其实我也听说过这个典故,只不过却没有夫君说的那样山花也会烂漫开放。”甄宓回道:“宓妃应当是留恋洛水两岸美景,被淹死在这里,才成了洛水女神。”
“其实在我看来,你就是洛水女神。”曹铄微微一笑,对甄宓说道:“当年的宓妃怎样,我并不清楚。如今的甄宓我却是很明白,你走到哪里,山花都会为你开放,能和你成就姻缘也是我这辈子的一场功绩。”
“哪有夫君这样说话的。”甄宓甜美的一笑,随后又把脸贴在曹铄手臂上,她悠悠的说道:“能陪在夫君身旁,也是我一生的造化。”
画舫向前,曹铄搂着甄宓,而甄宓则依偎在他的身旁。
天色越来越暗,画舫沿着水道向前,船桨拨动水面,发出“哗哗”的响声。
随着船桨划动的响声,画舫向前移动着。
不过小半个时辰,画舫靠上了岸边,曹铄亲自扶着甄宓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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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阳,才进皇宫,先前迎接曹恒等人的卫士头领就向曹铄禀报,说是曹恒回来了。
“才刚入夜,恒儿回来一定会去母亲那里。”曹铄对甄宓说道:“你先回去歇着,我向母亲问个安就去你那里。”
“夫君今晚……”曹铄说要去她那里,甄宓顿时喜形于色。
“明天一早让你浑身乏力,起不了身。”曹铄冲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甄宓低头欠身向他一礼:“妾身在住处恭候。”
“看来你是真的很期待了。”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曹铄哈哈一笑,吩咐众人各自退下,他则由几名皇宫后院的女卫士陪同,往丁瑶住处去了。
来到丁瑶住处,曹铄进了门,果然曹恒就在这里。
父亲来了,曹恒赶紧站起来行礼,随后低着头站到一旁。
曹铄向丁瑶躬身一礼:“孩儿给母亲问安了。”
“恒儿回来多半天了,也没见你的踪影,哪天不出去,偏偏要选在今天。”丁瑶没什么好气的说道:“好在你这会来了,要不我还真打算明天一早就派人把给你找来。”
“我估摸着母亲会这么做,所以自己先来了。”曹铄回了一句,随后扭头看向曹恒,使了个眼色:“还不给祖母揉揉肩,杵在那里像根木头似得。”
曹恒低头答应了,快走到丁瑶身后,为她揉着肩膀。
“还是我的孙儿孝顺。”曹恒为她捏着肩膀,丁瑶笑眯眯的夸了他一句,随后又瞪了曹铄一眼:“像根木头似得站在那里坐什么?有什么话不知道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