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傍晚,比起其他季节,日照的时间相对较少,加之连日的雪天,当唐月依跟随者岳瑾诚走出那栋建筑的大门时,天空早已趋于昏暗。
本应等待在楼下的司机面色焦急地在汽车的发动机前捣鼓着什么,貌似是因为车子突然间出了点故障的关系,正在动手做简单维修。
等待对于岳瑾诚来说,是一种十分排斥的浪费时间的行为,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巧合的关系,附近也看不到停驻待客的的士车。
“岳先生,需要我帮你安排车子吗?”
那位戴着面具的男人身着整洁的商务服,头戴着一个高定古典礼帽,声音听上去温文尔雅,倒像是个油画中走出来的魔术师那样。
“不用。”
岳瑾诚古板的脸庞上,眉头皱得死死的,当下便开始拨通手机联系别的车子。
显然,出于某种原因,他似乎并不想和眼前这个男人打交道。
唐月依安静地站在一旁围栏边上,不禁转头打量了那位衣着古怪的男人一眼。
可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也发现,男人居然回过头来看向了她。
女孩见状,低下头去,沉默着将视线移开,然而下一刻,她却察觉到,男人三两步地便已经无声地来到她的身旁。
面具男抚摸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少女,虽然没有开口,但那审视的视线却让无视他的唐月依渐渐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岳瑾诚此刻已经走向轿车司机旁和忙碌的司机交谈着什么,女孩见状正要跟上,却听见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毫无自觉呢...”
“诶?”唐月依迟疑地回过头,她无法从男人那张毫无任何点缀的白色面具中看到任何东西,却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冷漠。
“我以为岳瑾诚调教出来的小鬼,应该是没有价值观可言地纯粹,结果倒甚是意外。”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面具上那浅笑的图案犹如嗤笑的鬼怪一般怪异。
“您想要说什么...?”女孩眉头微微一皱,不自觉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讶异,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居然也会在意那血液的温度,生命的价值,你是认真的吗?”男人抬起一只手,从容的语气宛如嘲讽一般。
“我...!我...”心中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让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怎么会知道她方才与那位老人的对话,但对方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无比地锋利,一针见血地直击她的痛处。
“十四号,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身后,岳瑾诚催促的声音传来,令唐月依猛地回过神,不知何时,一辆白色的轿车已经在路旁停下。
她讪讪地瞥了不远处的男人一眼,连忙赶到岳瑾诚身边。
“你和那个家伙说了什么?”
不久后,轿车的后座上,岳瑾诚双手抱胸地坐在一旁看着车窗外的雪景,古板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神色,显然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是一些我不太理解的话...”唐月依安静地坐在另一边,两手安分地放在大腿上,双掌却不自觉地交错合十。
“哼,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那个家伙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别给我惹麻烦。”
“是...”唐月依悄悄地瞥了男人一眼,见他脸色如常,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生命的价值...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突然说那样的话?只是因为想起当初阿夜的声音...所以才...
直至听到方才那个男人的质疑,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人,或许是最没资格评价生命的人,像自己这样的...刽子手...
女孩安静地看向窗外,在路过一座大桥的路口处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华贵显眼的和服,端庄典雅的面容,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身为花海院家宗系大小姐的那位。
此刻的她站在大桥的人行道边上,脸上带着那亲和的微笑,恬静的脸上似乎透露着一丝喜悦,正在和身边的人交谈着什么。
与她交谈的那个人,身上穿着有点凌乱的西装,身旁的栅栏边上,一个壮硕的西装青年无力地瘫坐在那儿。
女孩眸中的那个人背对着这边,背影里透露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嗯?”郭夜阑疑惑地回过头,看着那车来车往的路口,眼里泛起沉思。
“于少爷?”
花海院铃樱的声音传进耳中,她顺着青年的目光望去,脸上浮现一丝不解:“怎么了吗?”
“不、不,没什么,也许就像您说的那样,不小心把神经绷太紧了。”
“呵~”花海院铃樱轻笑:“不好意思,今天是铃樱给您添麻烦了,我非常感谢您方才对我施以援手。”
郭夜阑回眸,看着女孩那喜怒不言于色的面容,不由得摊了摊手,理了理乱掉的头发道:“彼此彼此,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花海院铃樱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饶是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在郭夜阑看来也透露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头疼。
三个多小时前,当他和眼前的女孩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走出那家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三点。
起因虽是花海院铃樱晚到了一些,但归根结底,能让彼此没什么话说的饭局延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郭夜阑认为身边这两个家伙可谓是功不可没。
尤其是云长天,这家伙吃东西那是一点不带客气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于恒的怂恿,这家伙不仅干完了花海院铃樱准备的菜肴,还把酒店菜单上的其他菜式都一一尝了个遍,甚至还非常道德地达到了光盘的行动。
不止是花海院铃樱的侍女,就连花海院铃樱后面也像是被这货的吃相给唬住了一般,面带笑容的脸庞上那一丝尴尬和诧异是完全藏不住。
这还没完,等到云长天好不容易发挥完了,于恒还很是适意地出来插了一脚。
“少爷,今早您的私人账户出了点问题,暂时对接不过来,不好意思啊...花海院小姐,您看着...”
于恒瞟了眼那一沓沓光洁无比的餐盘,双手顺溜地摩挲着,像极了一个狗腿的奸商。
“啊?啊啦...是这样啊...”花海院铃樱当时轻轻地望了郭夜阑那副充满“歉意”又透露着“羞愧”的面容,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
“小雏,你去买下单。”
“是,小姐。”
来生雏应承下自家小姐的吩咐,但去买单前,却很是鄙夷地扫了一眼花海院铃樱对面的那三个青年,那不善的目光像是要将郭夜阑几人洞穿一样渗人。
于恒和郭夜阑自然不必说,还在清理着剩菜的云长天此时也猛地抬起头,嘴里叼着吃了一半的乌冬面条叫了一句:“于恒兄弟小心,我感觉到有杀气!”
“不知道于少爷,接下来可有预定别的事务?”
“那当然,我们于少爷那可是在繁城号称夜场小王子的男人,虽然现在天还没黑,但是我们早已预定好了最顶级的KtV邀请小姐一同欢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于恒,伴随着那浮夸的语调和动作,青年脸上的墨镜似乎能在这缺少阳光的天气中闪闪发光。
郭夜阑的眉角抽搐,他能够感觉到在于恒把话说完的那一刻,本就对他们抱有不满态度的来生雏那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凶狠起来,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杀人那样。
周围那些山城会的保镖成员也不约而同地瞪了过来,大有一种虎视眈眈的感觉,甚至于表情一直十分平静的花海院铃樱,此时脸上的笑容也微不可闻地一滞。
虽说他知道于恒本来就是想来搞事情的,但对于重大的家族联姻对象都是不嫌事大的态度,摆明了要让人难看这点,郭夜阑觉得自己没法作得像他那么心安理得。
“呵呵~于少爷的兴趣,可真是...有个性呢。”
“那是~我们于少爷那是繁城第一公子,KtV劲歌天王,这么难得的机会,自然要向花海院小姐您好好展现展现咱的过人之处~!还望赏光啊,花海院小姐!”
对于花海院铃樱和煦的调侃,于恒面不改色地将牛皮吹上了天。
眼看花海院铃樱脸上露出难色,站在花海院铃樱身旁的郭夜阑虽然勉力地维持着笑容,但爬到脸上的那层尴尬却越来越难掩饰。
神啊,如果现在能跑的话他肯定转头就走,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于恒来干这种事?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无礼的家伙...!”
来生雏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飙了,她的华国语虽然不算专业,但要听懂于恒那家伙的话是一点问题没有,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几个毫无礼仪,肆意妄为,宛如巷头地痞举止的家伙产生不满了。
这会儿看着于恒对自家小姐那副轻浮的态度和莫名其妙的言语,自家小姐平时脾气好忍得了,她可忍不了!该死的,就算被家主大人怪罪,她也不会饶了这几个家伙!
女孩拨开裙摆,气势汹汹地就要冲上前来,目标狠狠地锁定在郭夜阑身后的于恒身上。
察觉到不对劲的郭夜阑下意识地便要动身上前,他很清楚地看见,女孩腿上那一凛寒光,就连原本木楞地站在一旁的云长天也条件反射般地迈步朝前,一把制住女孩的手臂的同时将她死死按在原地。
“小雏!”
花海院铃樱制止的声音传来,以及同一时间响起的,一阵刺耳的炸裂声。
随着一名山城会的保镖中枪倒地,留在原地的众人这才发现,从道路的两旁,一波波手持砍刀球棒的人马突然窜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袭击而来。
“保护小姐!”
山城会的人,花海院家的侍从,十数人顿时将花海院铃樱周遭团团围起,原本正和云长天僵持的来生雏也顾不得生气,急忙护着自家小姐往花海院家的轿车那边赶去。
“喂,这最好是在你意料之内的事!”
郭夜阑看着那些互斗在一起的黑道人士,推搡着于恒和云长天跑路的同时朝死党骂道。
“屁我预料,我要是知道这妮子被狠人盯上了,能让秘书把我家的保镖全部支走?高低得留些人在身边!”于恒有点慌不择路地回怼道。
“于恒兄弟,你慌什么,打架我最擅长了,看我...”云长天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找那些袭击者们交流交流,却被郭夜阑迎头赏了个爆栗。
“擅长你的头啊!说了别惹事,赶紧跑!”
情况紧急,郭夜阑和于恒也顾不上演了,朝着人群的空隙处就要跑,可就在这时,没跑出几步的云长天却突然掉队跪坐在了地上,捂着肚自一副难绷的模样。
“喂你突然间干什么啊?!”
小腿处一股巨力袭来,郭夜阑冷不丁地被这股力道往后一扯,整个人朝前跌了个平整的狗吃屎。
他奋力地支起身子,满脸愤慨地朝身后扯着他后腿的灰发青年吼着。
“哦嚯噢...于恒兄弟,我刚刚好像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肚子闹腾得厉害!救....我!”云长天脸色逐渐发青,表情甚是悲催地和趴在地上的青年哭诉道。
我救你大爷救!你丫原来会肚子痛么?!那你刚刚吃得那么欢!早不发作晚不发作这时候你...!
郭夜阑欲哭无泪地和这家伙对视着,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已经将云长天给抽上天去了。
“老夜!”已经跑到马路边上的于恒见状,急忙调头回去,却被那些手持凶器的黑道成员们堵住了去路。
看着步步逼近的这些匪徒们,于恒是既焦急又无措,脚步退后的同时,眼神四下打量着,却想不出主意。
呼呜----!!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驶过,高速的敞篷跑车在于恒身后的马路边疾驰而过,一股失重感传来,随之而至的则是一阵撞击的疼痛感,在于恒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经摔在了汽车后驾驶席的坐垫上。
“慧瑶姐,陈叔,你怎么...?!”
前方开车的人正是带着墨镜和面罩的田慧瑶,而后驾驶上,一名身材魁梧壮硕的保镖恭敬地拉起了于恒。
“等等,你要开哪去?老夜他们还...!”
“我知道,但你现在回去也是自投罗网,那么多人在那儿,你要怎么救他们?”田慧瑶瞄了眼后视镜,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那也不能丢下他们吧?!你...!”于恒站起身扒拉着驾驶席的后坐垫,脸上满是急切。
“有时间和我发脾气不妨先冷静下来,我可以陪你胡闹,但那是在我能够把控的范围内!若是真担心他们,就坐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一旁,陈复将于恒拉回座位上,语重心长地劝道:“表少爷,请不要为难我家小姐,方才她已经让我联系了当地警方了,那些人应该是花海院家的对头,我们了解到那位花海院小姐不久前在来往此处的途中就遭到了袭击,这很可能是同一伙人!而且挑这个时候下手,目标很有可能是那位花海院小姐,所以您先冷静点,您的朋友多半不会...”
“不会什么?!那些家伙手上有枪!还都拿着凶器,万一他们出事了你负责吗?!”于恒怒不可遏地吼道,那锐利的眼神让原本平静得陈复也不由得哑然。
“马上召集人手,给我调头,就算警察来了,到时候他们出了事,我...啊!”
于恒话没说完,已经两眼一黑,整个人躺了下去:“田慧瑶!你大爷的...!”
“臭小子,老娘不发威你真当我好说话是吧?”田慧瑶刹停了车,不爽地拍了拍手,在陈复惊愕的目光中开口道:“陈叔,别愣在那儿,先把人带回去,让人跟着那伙人,别跟丢了。”
“是、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