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一人走上楼。
刚刚踏上最后一台阶,悠扬动听的琴声传入耳中。
岑遥一晃神,仿佛能够看见某一处,遥远的虚空,竟多了一道看不清的人影。
人影被无端的朦胧雾气遮掩,只看得出那人执琴轻抚,端坐其中。
弹奏的曲调多变,忽而激昂,忽而低幽,犹如女子在深夜喃喃自语,又转为沙场激烈的打斗声、号角声。
正在高潮时刻,一声猝不及防的弦断声响起,画面倏而变化,虚空的人影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与无尽虚空化作一体。
耳边恢复寂静。
但又好像亲眼看过一个凄美的故事,战死沙场的捐躯者,在深夜里苦苦等待的女子。
情绪被调动,悲怆之情渲染,久久不能回神。
岑遥停步,没过多久,琴声重新响起,变得宁静平和。
直到终了……
岑遥继续上前,举止稳重地敲门。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脚步声靠近厢房大门,门开了。
女子身上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丝血腥味。
岑遥对血腥味格外敏感,视线往下看,锁定来源。
女子秀美修长的手指滴落颗颗豆大的血珠。
到地面,形成好几朵血花。
岑遥来不及思考,拉过她受伤的手,那条被琴弦划过的伤痕,几乎快接近骨头。
血珠子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秒不停往下落,往外蹦。
然而女子表情随意,仿若感觉不到疼,只是举着那双盈满疑惑的眼睛凝视她。
不抽回也不动弹。
安静乖巧得很。
一刹那,岑遥感觉心里一阵抽痛,抽出随身携带的白色手帕,轻轻裹上她受伤的手指,又怕弄疼她,动作轻缓。
可数不清的血珠还是不停往外冒,白色的手帕很快染红一片。
“药在哪?”岑遥扫视厢房内,只看见一架断了一根弦的古琴,几只普通的摆件,连柜子都没有,干净整齐,空空荡荡。
无音今日只着一件素色长袍,立领大襟,长度过脚踝,乌黑长发自由垂落于腰间,眉眼轻柔妩媚,偏偏长长的睫毛稍微下垂,又多了几分慵懒。
无音听了她的话,没什么精神地轻轻摇头,表示没有。
被琴弦割伤手指是常有的事,以前或许会大惊小怪,但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
她一向不喜欢搽药,况且,那种眼看着血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感觉,很奇妙,她竟然挺喜欢。
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让人上瘾。
岑遥一直观察她的表情,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问道:“你经常这样受伤?”
随后,她面前的女子面色自然地点头。
自然得仿佛那就是家常便饭。
岑遥不自觉扣紧了自己另一手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一阵一阵泛起疼痛。
眼前一片血色弥漫。
“你等一会,我去找药膏。”岑遥强忍着突如其来的头痛感,快步转身出门下楼。
焦灼的脚步声远去。
随后无音在楼上,还能听见沈离滟焦急如焚大声说话的声音。
“什么,她手受伤了?”
“是不是被琴弦割了,她总是不在意自己的手,连护指片都不带。”
“药膏有的,我去拿,你等会。”
“……”
无音缓缓转身坐下,安静地等待。
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跳,自己能明显感觉到,更快了一些。
没过多久,上楼的脚步声近了。
无音回神,缓缓抬眸。
门被推开,重新回来的人手中拿着一支上好的药膏和一把包装好的棉签儿,还有消毒用的酒精和绷带。
一应俱全。
沈离滟在红颜楼一直准备着这些医用品,但她很少用,或者说觉得麻烦。
“手给我。”她听青年道。
不自觉抬手,青年半蹲在她身前,细致入微地拆开那张已经被血浸红发暗的帕子,用棉签蘸上酒精,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干涸的血迹。
这种感觉很怪异,无音发现那一直没什么疼痛感的伤口,在此刻居然有点泛疼了。
轻微而又不可忽视。
岑遥仔细关注她的表情变化,生怕自己掌握不到轻重把她弄疼。
可无音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酒精棉签抵在伤口上,她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仿佛受伤的并不是自己。
直到涂上药膏,绑好绷带条,岑遥才松下一口气来。
无音却好奇地注视她。
伸出完好的手,在干净的桌面上比划:“看起来,岑少将比我还紧张。”
她比划的动作很慢,岑遥很容易便能够看清。
“是,你受伤,我难受。”岑遥脱口而出,不带一点犹豫。
听到她这话的女子歪头,仿佛没大听明白面前这位俊俏青年的话中之意。
岑遥心中微有失落。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阿江,似乎记不得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不过换个角度想来,这样也好,忘记了那些痛苦,或许她会更好。
之前都是阿江记得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现在就算阿江忘记了,她也会一直记得。
“以后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吗?”岑遥温声请求。
无音下意识勾唇,若有若无露出自嘲的笑,将她自己还受伤的手指故意放在岑遥手掌中,轻轻摩挲着写字。
“岑少将,做我们这一行的,又怎么能够爱惜自己呢?”
“岑少将若是想玩,便带够本钱,我对别的什么都不感兴趣,倒是对这乱世的通行物情有独钟。”
女子一笔一划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直到夕阳西下,如血如画。
“好。”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过了一会儿,青年声音依旧温柔地问:“无音,可以抱你一会吗?”
无音身体微顿。
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表示得这样明白,这人却没有一点儿退却的行为。
这种感觉,很难解释。
鬼使神差地,她展开双臂。
青年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随后她的背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搂住。
在这一刹那的时间内,无音感觉到身前有什么微微突出的东西抵着自己。
可想再确认是否是错觉,青年已经放开了她。
拥抱的时间很短暂。
无音双眼紧盯青年的喉咙处,却看得见突出的一小块。
岑遥看她疑惑的眼神,主动取下喉咙上贴的东西,露出流畅的颈部线条。
同时声音清冷悦耳:
“无音,我不想骗你,所以我和你坦白,我也是女子。”
无音狠狠一愣。
初一:【活爹!】这么坦诚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