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庆太郎近乎着迷地盯着手头的古籍,小眼睛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贪婪。他从小就在父辈的指导下学习中国文化,一切有价值的艺术品包括书籍,画卷,医书、雕塑、古玩和珠宝,都是他学习的重点内容,毫不自负地说,许多中国人都比不上他对中国的了解度。在他的家族内,像他这样的子侄还有许多,这也让他的家族在战时迅速敛刮了巨额的财富,一跃成为京都最大的文化商人,加上叔叔田中浩二在军中的势力的支持,来中国寻宝成了一件轻松愉快汇报巨大的好差事。
“张先生,鄙人十分喜爱这本书,不过这好像不足以抵押文奎堂的欠款?”
欣赏够了,田中庆太郎向张寿彭友好地笑笑。
对面的中年掌柜有着一张绝对称得上忠厚的面庞,然而这张让人提不起警惕之心的脸上,正充满了愁苦和一丝丝愤恨,他的双眼满是疲惫,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日子过的不太如意。
张寿彭暗暗叫苦,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田中庆太郎得野心,那他就是个实实在在得蠢货了。当初从闻语秋那儿拿到足够抵押失火货物得典籍,还付出了两成干股得代价,所幸有闻语秋后续承诺得其他古籍,张寿彭转过弯儿来倒也不是很抗拒了。
只是没想到打算大干一场得这批珍贵古籍,会成为他的催命符。田中庆太郎盯上了文奎堂,假冒别的客人名义订购了比上次更大的一批货运往南方,冬日冰封千里只能走陆路,货物就在路上被田中安排的人付之一炬。
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哪怕是战时,也没人会为难运书的商队,不能吃不能喝的劫来干嘛?没想到田中为了得到文奎堂不择手段。
“张先生,中国有一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你能接受别人入股文奎堂,自然也能接受我的注资,大家都是朋友,互惠互利不好吗?”
张寿彭闭了闭眼,田中这是设了个套明抢了。
“田中先生,你的手段让我无法信任你,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田中庆太郎轻蔑一笑,“你不信任我,我却十分信任张先生的才能,再说,我即将迎娶闻语秋小姐,婚后文奎堂的事宜,都由我的中国妻子和你商量,这样还不足以展示我的诚意吗?”
张寿彭被这个消息炸了个头晕眼花,他一直没有找上闻语秋,说到底是觉得她一个年轻姑娘能力有限,文奎堂是他的祖产,闻语秋只等着收分红就好了。
没想到她居然要嫁给田中了!那这样他之前分出两成干股的行为岂不是引狼入室?再坏一点的设想,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二人做的局?
张寿彭心乱如麻,没有心思再和田中庆太郎虚以委蛇,急匆匆打发人去长安街4号,没想到伙计回来说那儿已经两个月没住人了。
嗡一声重锤,张寿彭面如死灰。
田中庆太郎出了文奎堂心情十分不错,一个美丽的中国少女,她本人恰好符合他的审美和精神需求,甚至带来了文奎堂这个意外之喜。
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家族还能给叔叔提供价格低廉的,军队必需的药品和原材料,不用飘洋过海从国内运输,这就减少了许多军备开支,也方便了大日本帝国的扩张。
这桩婚事,只需要付出一些少少的从这片土地上搜刮的财富,就能让于家感恩戴德,成为田中家族的帮手,他真是迫不及待要看看自己的新娘子了。
如果她侍奉得还算可心,他会考虑让她生下他的子嗣,将来说不定能帮助他联络中国这边的生意?毕竟他以后年纪大了总是要回归家族的,他优秀的长子田中正信需要更多的帮手。
美滋滋的田中庆太郎到了于家门口,忠心耿耿的司机为他打开车门。
得到消息的于管家和于仲夏正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迎接。
对于冬日来说难得风和日丽的下午,一颗不知何处射出的子弹,击碎了田中庆太郎那骄傲的头颅。
在于家人尖利的嘶吼声里,田中庆太郎只来得及向遥远故乡的方向看上一眼,就永远沉没进了眼眶爆开的血红色迷雾。
一小时后。
田中浩二死死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在下属面前失态,他以微不可察颤抖的右手轻轻为田中庆太郎拉上白布,矢野沉默地低头,率先向死去的田中庆太郎致以最高的军礼,他的身后,所有的日本兵紧跟着深深地鞠躬。
这是为大日本帝国的荣光赴死的勇士,值得他们的礼遇。
“查清楚,然后把他们全部撕碎!”
田中浩二的军刀将长案一劈两半,碎裂的木渣落进地板的缝隙,静静注视这暴怒的侵略者。
“是!”
.......
“营长,你这次太冒险了。”李行难掩眼中的不赞同,忧心忡忡地看着言听云。
言听云脸上是他看不懂的笑意和畅快,“放心,我没有被扳倒赵玉成的胜利冲昏头脑,杀掉田中庆太郎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李行叹了口气,好吧,论公,反正他从来也没有拗得过自己年轻得长官,论私,是兄弟就得两肋插刀,让他为言听云插将军两刀他可能会犹豫几秒,插日本人那还用思考。
“只是,万一田中查到我们头上,该怎么和将军解释?”
这是个值得思考得问题,但其实言听云也不是很在乎,需要负责的是张耀庆,关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什么事?张耀庆要是连出生入死的独立团将官都要交给日本人,以后谁还肯为他卖命?
“赵玉成的事情之后,将军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李行转了转眼珠子,表情有一丝惊恐,言听云马上意识到他误会了,一巴掌扇他头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李行嘿嘿一笑,这可不怪他,谁让言听云长得在他这个男人看来也是过分的英俊了。玩笑过后,他脸色严肃,“将军是怀疑上我们了。”
言听云没说话,动作太频繁还是引起张耀庆的警惕了。赵玉成一死,他身边再无敢和自己作对的高级将领,这怎么能不让上位者戒备?
最关键的是,言听云眸色深沉,内心钝痛不已,手头有了权力之后,他立刻去查对爷爷奶奶下毒手的张耀庆“小舅子”,却发现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人,张耀庆的老妻和情人没有一个有兄弟,结的干亲都没有。
那段时间离开过驻军地的队伍他都查遍了,去过胡树村附近的兵只有张耀庆手底下的情报团。
三个喝的醉醺醺的新兵,杀掉一对手无寸铁的老夫妻,比杀一只鸡更容易。
冤有头债有主,他没想过对张耀庆如何,但是赵玉成必须死。那三个恶毒的蠢货是赵玉成安插进情报团的探子,第二次出任务就死在了炮火里。
可笑又可悲,他的复仇像一场戏,只有他自己在拼命地练着词腔曲调,登台的时候却发现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