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飞快，树叶从绿转黄似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十月下旬了，天气一点点凉下来，早晚都得加一层薄衫。
“语秋，考的怎么样？”杨明岚最近红光满面，越接近进入青训营的日子，她越高兴。
闻语秋答得并不谦虚，“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我请客，庆祝你终于解放啦！”杨明岚欢呼，这段日子闻语秋忙得她看着都累，反而闻语秋自己浑然不觉，整个人就像个陀螺，在家里、学校、诊所之间来回转悠，好多次她去找语秋都没插上空档。
这还不算她不知道的部分呢，比如说闻语秋一直关注着于立本那边的进展，还有文奎堂最近似乎又有了什么麻烦，偏偏她抽不开身，横竖不是她一人做主的书局，干脆先放一放。
事情一件一件办，饭得一口口吃。
“行，等我真的通过了，换我请你。”闻语秋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虽然请于立本调查花了不少钱，但是书局和诊所一直有收入进账，金钱方面只要不买四合院，那根本是毫无压力。
杨明岚听林昌平提起过，知道她荷包鼓鼓，才不和她客气呢。
“某些人不要把牛皮吹破了.....唔！”
于莺来眼疾手快捂住跟班要挑衅的嘴，累了，真的累了，为什么每次都要他来唱白脸！他的脸已经也是需要爱护的，不能再被打了！
“老大，你干嘛？”
于莺来挺起胸脯，“大男人要心胸宽广，等成绩出来不就知道了。”
稀奇啊，居然说了句人话，两个女生诧异的目光让于莺来生出一丝骄傲，他也是很聪明的好吧，就是跟班们还没有吸收他的智慧，还得多熏陶熏陶。
杨明岚一笑“于莺来，你也是能正常沟通的嘛。”
说完两人手挽着手走远了，于莺来满脑子都是杨明岚那灿然的笑容，心口扑通扑通跳的飞快。都秋天了，他却闻到了花香，满心陶醉。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闻语秋一天的好心情，等接到聂小双送来的口信，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木家人有消息了！
一放学闻语秋就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清平茶馆，一向稳重的她难得步子又紧又急。于立本听着好笑，从认识闻语秋开始，他还没见过这姑娘着急的样子呢。
“于叔叔，怎么样？木家人在哪？”
于立本推过去一份薄薄的档案袋，“都在这儿了，边说边看吧。”
闻语秋打开袋口瞧了一眼，心里发沉，如果消息详实确切，怎么会只有这么几张？
“这事儿过去二十多年了，查起来不容易，就这些东西兄弟们花了大力气，”于立本不说，闻语秋也知道其中难度，要不然木老太也不会多年无所获。
“不过，幸好联系上了当年木家医馆的伙计......”
从于立本的述说中，闻语秋窥见这段往事的另一面。
当年木老爷和儿子被闻讯来强征药材的军阀拷走，店里伙计倒霉的被一块抓走，机灵的趁机躲进地窖茅房，或者脱下衣服混进人群，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给木老太报信的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尽了最后一份心后也自奔前程去了。
那批被迫跟着进了军队的伙计，后来成了木家父子出逃的最大助力。
中间这部分太血腥，于立本也心情沉重，只是几语带过，总之最后只有木少爷和一个瘦小的伙计逃了出来，两人都中了枪，一个在腿上，一个在小臂。
“其他人还有木老爷......”闻语秋不死心地追问，而于立本的表情不言而喻，军队这样的地方，逃出两个都算意外之喜，其他人哪里还有命在，尤是木老爷顶着前朝太医的名头，不仅惹人耳目，也是唯一能为其他人掩护的存在。
谁都有可能活下来，唯独木老爷，十死无生。
当年的木少爷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一身医术，害怕军队搜查却不敢露出来。一主一仆饿的连树根都扒出来嚼，就这还得和其他流民争抢。
不能医没有药，木少爷的腿彻底瘸了一条。多亏伙计一路背着搀着，他们勉强跟上避难的人流，流亡到了东北。
“也是凑巧，我们一直在寻找和木家有联系的人，那伙计潜回北平打听木家，兄弟们就留了心，扣住了人带他去悄悄看了木大夫一眼，才撬开嘴。”
闻语秋听的提心吊胆，手里的资料不知不觉被她捏皱，“师父的弟弟，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于立本惊讶抬眼，再次为闻语秋的聪慧震惊，他就知道这姑娘不是一般人。
“没错，我怕刺激到木大夫，没让伙计露面。木修竹化名朱朽木低调行医，所得仅能维持生计，这次伙计带走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回来北平，就是因为木修竹脑子糊涂了，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他们打算孤注一掷，看看有生之年能不能和木大夫再见一面。”
闻语秋苦笑，造化弄人，这叫她怎么和木老太说呢，骨肉相重逢本是喜事，另一个人却渐渐丢失记忆，直到至亲聚首，见面不识。
“什么时候和木大夫说，你定，我把人送到长安街4号。”
“多谢于叔叔，就今晚吧，迟则生变，师父的弟弟现在，也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了。”
于立本拒绝了闻语秋要给兄弟们的辛苦费，木大夫对他娘有恩义，这钱他自己掏，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木大夫这辈子，苦哇。
散开的烟圈模糊了于立本的眉眼，他现在不想动弹，熟人的苦难才更让人唏嘘。
......
木老太呆立无言，眼里一滴泪也没有。
“奶奶，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
闻语秋鼻子一酸，眼泪像叶稍滚落的露珠，哭的无声无息。
“秋丫头，奶奶这辈子做错了事情也尝到了苦果。四年前收你为徒，是奶奶最大的福运。”
闻语秋泪眼朦胧，一把抱住木老太，用纤弱的肩膀撑起木老太的身躯。这段日子她又瘦了，木老太环住她的背，都能摸得清肩胛骨的形状。
秋丫头对她一片赤子之心，两人患难与共，比亲祖孙还多了一分知己之情。
闻语秋不仅继承了她的医术，也寄托了木老太的心气儿，现在还给她找到了弟弟的下落，有这样一个徒弟，木老太只觉得此生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