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除夕了,街道上非常热闹,卖各种年货的都摆了半条街。虽然有点冷,但人还是很多。
回到熟悉的地方,到处都是回忆。我住的地方离鹿城小学和鹿城高中都很近。鹿城初中和高中是共用一个校区的,所以我相当于整个童年都是在这一带度过。
我们不是本地人,我的外公外婆和两个舅舅生活在隔壁浅川市。我妈年轻的时候也在浅川的一所小学教语文。
我的外公当时在浅川的教育局任职,两个舅舅也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可以说是书香门第。
但是我妈未婚先孕有了我。不管我外公怎么逼她,她都不肯说我爸爸是谁。也不肯拿掉我。我外公勃然大怒,觉得她有辱门楣。就把她赶了出来。
毕竟当时我两个舅舅还没有结婚,在小城镇,我妈的声誉是会影响到他们的婚姻选择的。所以,并没有人维护她。
我外婆一辈子依附着我外公,就算再心疼女儿,也只是一个劲地劝说她把我打掉。但是我妈死活不愿意。
我妈搬去了教职工宿舍,但是她的肚子一天天大,风言风语如暴风骤雨。不知道是谁写了举报信到教育局,是我妈妈为人师表品行失德。校方出于大局考虑,开除了我妈。
我妈带着六个月的身孕离开了学校。在隔壁镇上租了个便宜的单间,还好当时的房东是个善良的独居老太太,看我妈怀着孕一个人,特别照顾我妈。我妈要生那天也是那个奶奶把我妈妈送去的医院。所以我小时候每年我妈妈都会带我坐车去看她,说没有她就没有我们母女。直到前几年,她去世。我妈也带我去奔了丧。
我妈生下我之后,外婆偷偷来看过一次,心疼得直掉泪,但是又没有办法。给我妈塞了点钱就走了。此事被我外公知道了,当时我的大舅正在跟一个官员的女儿议婚,人家听了些风言风语便黄了。我外公为此把我外婆大骂了一通,恨不得要把我外婆也赶出去。我外婆委屈得打电话给我妈哭,那时候我妈也没有手机,外婆打的是房东家的座机。
我妈接了这个电话想了半天,为了不牵连两个舅舅的婚事决定离开浅川。到鹿城来谋生。那时候我才刚满周岁吧。
我妈当老师的收入工资不高,没什么存款,为了照顾我又一直没出去工作,之前一直是房东太太带一些家里能做的手工回来和我妈一起做做搞点零用钱,收入很微薄。走的时候还是房东太太,把一年的房租凑了个整数偷偷塞在了我的行李里。
到了鹿城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住到这里,我听我妈说她刚开始没地方去,问了几个地方,租房都很贵。但说来也巧,她当时就想着先给我找个托育园,得把我安置了她才能去安心找份工作。虽然她也知道我太小,人家不一定收。但是她还是决定去问问看。正好一家托育园在招老师,我妈跟园长谈了谈。人家觉得我妈妈很合适。我虽然小,但是反正托育园里都是小孩子,我跟着吃跟着睡,园里除了老师还有阿姨,总归照顾得过来了。
于是这个好心的园长把我和我妈都收了。还给我妈安排了住处。就这样,我们在鹿城落了脚。
我妈一直在那个托育园干到了我上幼儿园。她一边工作一边考了很多证,她觉得要提高自己的工作竞争力。我上幼儿园后她就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等我上小学,她就在一家私企做主办会计。也是那几年,她存了些钱,买下了现在的房子。
她真的是一个自立自强的女人,硬是靠着她自己把我养大。我们相依为命,相亲相爱,她很少打骂我,也不过多要求我。因为她总是觉得亏欠我,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明明,她已经给了我她的全部。
但是唯一我不能问爸爸,问一次打一次,我被打到第三次就不问了。因为我觉得如果有叶灵那种把她打半死的爸爸那我还是不要爸爸了。
但是我还是从我妈生活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信息,比如,她爱看财经新闻,每次都特别关注骏荣集团的新闻。再比如,她有偷偷写日记的习惯,我趁她不注意看过几页,都是些对生活对我的期望,但是她每次开头都会写一个字:良。好像所有的话都是对这个人说的。
我慢慢长大,愈发强烈地觉得这个名字里有良的人,就算不是我爸,肯定也是对我妈很重要的人。
我曾经和叶灵讨论过,为什么我妈不去找我爸,或者为什么我爸爸不来找我们。叶灵用她一年级开始看言情小说的大脑给我罗列了很多可能,其中比较可信的有三种,第一种是我爸爸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妈压根没告诉他。第二种是我爸爸有家庭,我妈妈不想去破坏他的家庭,他也不想失去他的家庭所以不来往。第三,他已经去世了,我妈妈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人倾诉。
因为我妈对骏荣集团的关注让我觉得第三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如果真的去世了她大可以告诉我我的爸爸去天堂了,为什么不能提?那说明我爸爸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很可能跟骏荣集团有关系。
叶灵为我的分析鼓掌,觉得我真的是具有侦探头脑。
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
进门我妈在看电视,看到我就问我:“叶爸爸怎么样?有没有准备过年的东西?”
“他可能压根没想过年这事,家里什么都没有。”我边说边脱外套。
“唉。他就是听不进话。也不知道在惩罚谁,就是不愿意好好过日子。”我妈说着给电视换了个台。
“叶灵说从她妈死的第二年开始,他爸就这样了,一年比一年严重,我感觉是不是抑郁症。”
“灵灵妈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还没想开吗?”我妈皱着眉看我。
“可能再加上叶灵现在也不理他吧。唉!都倔,管不了。想起他那时候那么打叶灵,害的叶灵书都不读了就一个人跑到申江去打工我就觉得他一点都不值得原谅,但是今天看看他在那个家里的样子,又觉得他有些可怜。”我打了个哈欠:“妈我好累,我有点困了,我先去睡觉了。”
“去吧。早点睡。”我妈说着又端起一盘车厘子:“欸,这大樱桃你不吃啦?”
“不吃了,你吃吧,吃不完我明天吃。”
我几乎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被子上熟悉的洗涤剂和阳光的味道让我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可以说是这一年多来,最踏实的一觉了,没有噩梦,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