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晴空去,寒流又至。
绵绵冬雨伴风渗入骨髓,喧哗城邦不复往昔。
行人淡,烟火浓,行于街巷,随处可见可闻大开的房门,及屋中扎堆烤火之人的谈笑声。
城外,二区营地人声沸,初来乍到的张扬大摆宴席,于营前校场摆了足足三十桌。
校场上风吹雨淋,却浇不灭赴宴者的热情,几百号同盟粗汉围着火锅咋咋呼呼,吵闹、拱火、互家、劝酒声交相呼应。
“老大,酒不够了!”
“老大,菜也不多了”
“老大,还有人不断入场!”
“老大,桌椅锅灶都不够了!”
“老大,吕哥带人去杀猪了,他说剩下三头都杀了。”
“老大,丁千那小子把你藏的烟丝搬走了!”
“老大,石统领往校场扎了两个篷,一大票统领聚众开赌。”
“老大,买菜的钱不够了,釆购还差几千没给。”
“老大,三区六区的开片了!咱要不要拦着?”
“老大,营外来了一堆青云官员,要不要放行凑几桌?”
……
张扬忙得焦头烂额骂骂咧咧,同处一帐开小桌的六人,其中五人举杯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丝毫不掩脸上的幸灾乐祸。
脚步又临!刚夹了块肉还没下咽的张扬眉毛一立,骂人的话涌至嘴边。
登登…脚下远去,来人并未入帐,张扬一呆剑眉随即一软。
哈哈哈哈…帐中大笑声响起,看戏五人笑得没形没象。
帐中张扬外五人分别为:同盟参将吕蒙,同盟参将毛宁,同盟参将方旅,青云城主楚兴,青云守将程凯。
别看帐中六人个个位高权重,都是一方强人,可音容相貌一事却是差强人意,高的高,矮的胖,弱的如排骨,还有一个和吕蒙一样面目狰狞,这六人一扎堆,直接让不帅也不高的张扬多了几份人样。
毛宁,同盟第三兵团参将,个高身壮面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板头。
方旅,同盟第四兵团参将,个不高身厚墩原面狰狞,脸上不是疙瘩高是伤疤,发间还有一道明显白痕。
程凯,青云守将,瘦骨嶙峋面尖,冬日厚衫加持依旧掩不去身形之弱。
大笑渐平,正与碗中食誓不二立的张扬脑袋一抬一脸嫌发问:“笑够了?”
吕蒙带笑反讽:“怎滴?出糗还不让人笑?没了黄图、胖子两人,你就一破烂货,一点小事就手忙脚乱。”
张扬放筷耸肩:“我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用不着您老提醒!我就不是当将军当官的料,躺平认命做个土财主才是吾心所往。”
吕蒙抚数额苦笑:“那你跑这来干嘛?闲得慌?”
张扬脑袋一摇脸上的不爽依旧:“主要是睡不踏实,胜负如刀悬顶让人心绪不宁,加上身旁一堆人张口闭口就是战事,你让我如何呆得住?花了老子十几亿呀!再这么整下去,那帮老头不把我底裤扒了才怪!”
吕蒙脸抽抽拿筷夹食,用食物压住骂街的冲动。
毛宁忍笑接话:“那帮老头真拿地抵债?”
张扬点头:“去年还承诺给几十里荒地,今年连个屁都没放,各部该结的款项也在拖拖拉拉。”
毛宁一听带笑调侃:“这也能忍?”
张扬侧过脑袋寻计:“有啥好主意?”
手宁抬手二指一搓:“有啥好处?”
张扬挑眉:“老子有的是钱。”
手宁大笑举杯:“来点烟酒药品,再往我家送点调味品就行。”
张扬举杯一碰,“成交”二字脱口而出。
手宁饮下杯中酒抬手向东:“宿州北面有个好地方,只要拿下那地方,富贵百年不成问题。”
张扬眉开眼笑也不问宿州有什么,也不搭理其他人的古怪表情,脑袋一转便朝帐外吼道:“十六!传信给胖子!让他赶紧派人去宿州占地头。”
帐外静悄悄,没人应诺,没人回令,只有淡淡步骤声远离。
方旅一点身侧吕蒙嘀咕一声“这么搞会不会出问题?”
吕蒙筷不停口齿不清:“就算把天扒了,那帮老大也不会把这小子怎样,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会跟着折腾。”
方旅不明所以:“各家不会闹意见?”
吕蒙瞥了张扬一眼才答道:“同盟的强盛,各族口袋里的钱,咱们现在的待遇,各国的态度,这些东西都是他闹出来的,没人能钱过不去。”
方旅一听能吓哭小孩的脸上邪意一显:“能不能带上我?”
吕蒙失笑:“你入帐之时就上贼船了,这小子出了名的“有钱一起赚”,钱的事不用担心。”
吕蒙话一收,张扬便笑嘻嘻挤到两人身旁。张扬一副贼样对张旅问:“老哥,要不要一起发财?”
方旅忍笑点头:“怎么个发财法?”
张扬理直气壮来了一句“刮地皮!能刮的全刮!上面刮完,刮下面!”
同盟四人狼狈为奸嘻嘻哈哈,青云两人你看我瞧用方言小声交谈。
程凯苦声:“这帮人比土匪还不要脸。”
楚兴带笑:“不抢咱们就行,所谓的治世,本质就“剥夺”“给予”两样,换谁都一样。”
程凯默然:“还是以前活得轻松,那时城小人少目的一致。而现在,入眼尽是糟乱,尽是勾心斗角,还摊上了同盟各族。”
楚兴摇头:“至少能活着,不管前方是输是赢,你我两族都有了延续下去的资本。”
程凯叹息:“早点结束为好。”
楚兴一笑没再搭话,而是对同盟四将来了一句“你们好意思吃独食?”
吕蒙,方旅,毛宁,三人带笑瞟向张场。
张扬臭脸咒三人不得好死,咒完才一脸嫌回应道:“楚叔,你守着聚宝盆,还好意思和我们争边角料?”
楚兴点头:“没人嫌钱多,拉帮结派好做事。”
张扬一瞧左右再看身前人无力一问:“事关同盟军方、各族、各部、您确定参与?”
楚兴一顿叹道:“算了,青云一地已够累人。”
碎语闲言把事聊,同盟四将狼狈为奸一门心思捞好处,四人越聊越来劲,商谈内容渐渐离谱,从刚开始的帮张扬讨债,聊着聊着聊成了圈地拉人头,奸笑间各大兵团也被他们拉入其计划中。
有人画饼,有人泼冷水,同盟四人构想发财大计正欢,不料一旁旁听的青云两人白眼连连。青云两人对视数眼,两人的表情小动作接连不断,都是一副不愿开口做坏人的样子。
僵持间,程凯计上心头,只见其脸一黑手入口袋掏出一块黑色令牌朝楚兴一扔。
楚兴本能接过扔来之物,入手一看是兵符脸直抽,只得脸僵僵点头,他可不想这当头自家内部还闹哄哄。
咳咳~楚兴清嗓,同盟四人纷纷转头。
楚兴苦脸提醒:“发财什么时候都可以,能不能先把眼前事解决?打打杀杀不利发财。”
张扬脸上的笑一默有气无力回应:“战争不会很快结束,若等分出胜负再想别的不知得等到何时,十年?八年?三年?五年?没人能说清楚。与其不知时候的绷着弦,那还不如两手都抓,一边打仗一边挣钱。”
吕蒙点头附议:“红河不是草原,不是平原,更不是什么决定胜负的战略要地,百万级别的战争不存在一击而胜的可能。”
方旅与毛宁对视一眼,毛宁一叹接话:“战线大长,双方兵力又太过庞大。战线方面,仅红河沿线就超过四千里,再加上西北一段近二千里,总计不下六千里。这么长的区域中双方都有数不清的凸出部,仅我负责段便有三地首尾难连。”
方旅苦笑接上话头:“我那也没好多少,仍只有两城四地,却是乱得得一塌糊涂,两城间仅有一道相连,四地更东一块西一地,基本没有连接的道路。若一城或一地失守,我仅想集中力量就得花上近月,更不提其他方面的事端了。”
楚兴不是军中人闻言都是一叹默默不语。
程凯皱眉:“胜率如何?”
吕蒙斜眼,毛宁转头,方旅提壶倒酒,三人都是一副我不大清楚战局走向的样,却又都把话头往张扬身上引。
张扬带气把刚添的酒饮尽苦脸答道:“野战、防守、袭扰三项我方无敌,无心南下,也可以说无力南下。”
程凯点头又问:“若敌北来?或只拖不终?”
张扬豪言:“过江者九死一生!我同盟有的是钱,这些年的家底足够折腾个十年八年。”
程凯又问:“大陆诸国有何动静?”
张扬一笑坦言:“康国很忙,陈国很忙,两国都希望他们的盟友半死不活。府城很闲,闲到停手蓄力一旁看戏。大陆东部诸国死了半截,能不能存续二十年都成问题。我方能借用的助力,并愿意出手的,目前已知仅有齐国和几个小势力。”
程凯开怀一笑:“几个是多少?”
张扬忍笑抬起一手张开:“我能外围抽动的大概这数,人员应在万数以上,其他各家各族能调动的有多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程凯带笑不语提壶给帐中人添酒。
楚兴不见有人主动语言,持杯润喉间调侃一声“你们这么搞,其他人没意见?”
吕蒙大笑:“毛线意见,我鹰部居高临下几十年都没往下冲,已经很给面子了。”
张扬邪邪一笑:“我们帮着稳定南疆,难道不能从中捞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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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流域,河姆郡。
两岸人声沸,同盟人月国人隔江互诉衷肠,各种问候声你起我伏,各种表达情感的方式离离原上谱。骂街声,溜鸟人,架弩对射,拍屁股,投石机架山头…双方士卒以“友好”的方式渡过了大半天,又以零死数伤的代价结束了一天的交流。
北岸,江边山林,陆良麾下一部百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于山背架炮,目标直指对岸滩头,打算给对手来一个“难以忘记的问候”。
“方向东南,角度十,距离三千,高度一百二。”
“角度修正为十一,高度修正为一百三,距离调整为三千一,高度修正为一百三。”
“你妹!你们眼瞎?还是逗我们玩?”
“你他娘的,有本事你们自己来!老子不干了!”……
山脚,三名小队长骂骂咧咧友好而亲切,三人围绕目标方位、炮口角角、发射药剂量等问题互诉衷肠。
“当老子的人是什么?还他妈的精确到十米?有本事你们自己去,要是死了,老子给你烧纸钱。”
“不干了!大炮就在那摆着,你们怎么整都行,老子再调一下便把名字倒过来写!”
“还干不干?不干就吱一声,我刚好没睡够。”
“要不和将军说一下?”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挨板子。”
“话都说出去了,这事不成的话,咱们会被笑死”…
队长们你瞪我瞧,就是没一个敢拍板说不干了。
北岸大营,陆良于营中高地举镜向北,身后躺椅十数乱七八糟,黄单躺于椅上晒着太阳。
陆良垂镜回问:“能成不?”
黄单摇头:“机率不大,这么近的距离,这要偷偷摸摸,要是能成才叫怪事。”
陆良一叹:“要不架到江边搞平射?”
黄单气笑:“你有好位置?还是你能把对面的人全搞瞎?”
陆良又问:“炮弹还有多少?能不能借几发玩玩?”
黄单一脸嫌弃反问:“有用还是好玩?别说你没看回报。”
陆良有力无气把自己往椅上一扔:“无聊呀!在这么下去人都发霉了。对了,咱们往南边扔了多少?”
黄单黯然:“无聊总好过天天看伤亡报告。炮营至今朝郡城扔了一千多发炮弹,其中命中率不到一成,余下大部全都砸山上了。下批二千发炮弹估计半月后就能到,到时给你百枚拿去玩。”
陆良苦道:“这仗真他娘的折磨人,打不成退不走,就只能干守着等对面出昏招。”
黄单一叹:“没办法的事,谁也没料扩张速度会这么快。长老院和军方原本只打算经略边境五州,谁能想到战果一下翻了三四倍。若不是对面的人勾心斗角反应慢,我们现在守的就不是红河,而是身后的云岭山脉了。”
陆良为同盟的准备不足叹息一声:“要是知道进度能这么快,当初就不应把人散得到处都是,而是集兵几处渡江南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黄单摇头:“这事怪不得任何一人,以当时的兵力就等过了江也得退回来。不退的话,胜败难料,就算我军成功占了平原诸城,可后勤、兵力、后方安稳、这些都没办法保障。”
陆良:“就是有点可惜罢了,若当时一股脑冲过去,不但能抢上一大笔,现在江对面的人至少也能去掉三分之一。”
黄单半坐看向江南:“错过就错过了,还是操心眼下的事好点,对面这半月安静了,安静到让人不安。”
陆良又叹:“探子内线折损太严重,还活着的没几个了。陆飞手下那些已经折了七八成,剩下的能不能就不动,活着比什么都强。”
黄单:“能不能说说?前段时间江对面砍的人和我们有关系?”
陆良默然:“一共去了五百三十人,其中五百人是原住民,另有二十六个青云人、四个鸿洲人。这些人过江的时间不一,最早一批已超一年,最后一批是对面乱糟糟时派过去,至今差不多半年了。这段时间对面拿来示威的超过百人,其中小部分的确是我们的人。”
黄单一默:“怪不得陆飞那小子总往后跑,一直想往对面扔炮弹。”
陆良自我安慰道:“迟早会习惯,当他能如你我这般,将衔应该少不了。”
黄单显笑:“就他?要不是你我拦着,那小子早就带人冲过去了。”
陆良苦笑不答默默举起望远镜再次看向山林,那林间有他压抑的怒火、有神盾局欲要发泄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