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达是大吴名将,各处准备妥当,由他全权指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但那是正常情况下。
并州什么鬼样子,各个心里都明白。对外又有突厥强势来攻。
若吴岭战前抱病,军心士气只怕立时就散了。
孟章低垂着头颅,“据太医所言,不用药或许能苟延残喘数月。”
这句话,如同寒冬中的一阵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吴岭会和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吴越双唇颤动,“出发时不是好好的么?”
孟章猜测缘由,“并州之事太耗费心力。”
“世子若想知道内情,待到并州后,可询问范大将军和陈统领。”
“我们是后来的,前情不甚清楚。”
左骁卫赶到并州时,吴岭已经病重,只杜松见过几面。
吴越垂首,声音里带着几分凉意,“你们先下去吧,一炷香后再上来。”
段晓棠和孟章识趣地退下,给吴越留出足够的空间与时间整理心绪。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往前一往后,巡查整支队伍。
段晓棠骑马经过林婉婉的马车时,后者正靠扒着车窗看风景。
两人目光相遇,段晓棠微微摇头,骑马继续前行。
林婉婉心中已明了七八分,迅速合上车窗,转头压低声音对姚南星说道:“人没了!”
一路同行这么久,姚南星知道她们此去并州作甚。
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我们是不是能回长安了?”
林婉婉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沉吟片刻,“不知道。”
军中现在全无反应,显然是要压下这个消息。
看向姚南星,一字一顿,“谁都不能说。”
姚南星重重地点头。
段晓棠再上车时,吴越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沉着,但脸色苍白如纸,只眼珠子黑得吓人。
吴越问道:“并州大营情况如何?”
吴岭没了,南衙三卫只能紧紧依靠在吴越周围,真正棘手的是并州大营。
孟章老实回答道:“并州大营的刺头都被王爷拔了,留下多是在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
“王爷患风寒的消息传出后,他们心急火燎地求神拜佛,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这是范大将军让末将转达的。”
关键恰恰就在“短时间”三字上。
吴岭虽然大刀阔斧地整治并州大营,砍杀了一部分将官。
但对余下的人而言,吴岭是他们的保护伞。
现在保护伞可能要倒了!
新来的伞势单力薄,遮蔽南衙四卫都成问题,哪有余力管并州大营。
时日一长,难免不生出些心思。
吴越冷静道:“朝中正在商议新任并州大营主将。”
“但想找到合适的人选并不容易。”
对朝廷忠心不二、知兵善战、善于驭下……要求的简直是一个完人。
幽州、并州大营野蛮生长,一般人来玩不转。
段晓棠:“南衙……”话未说完,收住嘴。
南衙大将军当然可以出任并州大营主将,但若从吴岭派系中选择,无疑是削弱吴越在长安的力量,且有内外勾结的嫌疑。
“左右翊卫和北衙诸军的大将军如何?”这些是吴杲的人。
吴越公正地点评道:“差点意思。”
理论上南北衙大将军和地方大营主将平级,但不得不承认,带草台班子,需要的能力更强。
吴越现在的班底中,薛曲倒是合适。
但他的立场让调任不可能实现,且本人没有意愿。
为什么要放弃长安现成的平安富贵,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来并州,搏一个可能身死族灭的下场。
与此同时,范成明自从遇见孟章后,知晓身后的吴越安全无虞,全速向前疾驰。
终于到了并州。
范成达站在大门口迎接,一脸胡子拉碴的范成明翻身下马。
“哥。”
范成达轻声回应,“到了。”
范成明犹犹豫豫地看向大门里头。
范成达上前,轻轻拍打他肩上的灰尘,“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不得洗漱一番再去拜见王爷。”
范成明别扭道:“热水备好了吗?”
范成达:“走吧,随我进去。”
范成明喋喋不休道:“哥,你派个人去照应点,我带来的人在城南。”
范成达:“没问题,他们一路奔波辛苦了。”
兄弟俩亲亲热热地往里走,但范成明身后一个貌似文弱的随从,却被守门的护卫拦下了。
自从吴岭病重后,生人一概不能入内。
范成明求情道:“哥,让他进来。”
范成达瞧着人眼生,从衣着看,绝非普通军士。
范成明要带人,自然有其理由。
范成达微微点头,对护卫道:“放他入内。”
范家兄弟俩在门口只是做戏,并州城内有眼线的都知道,吴越派遣心腹范成明来并州。
但他来并州所图何事,一概不知。
大门一关隔绝内外,范成达并未带范成明去梳洗,而是直接将人带去吴岭的寝居。
门口由大马金刀的陈锋看守。
范成明一踏入室内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香,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
当他看到那具静静躺在地上的乌黑棺木时,所有的侥幸都化为了泡影。
范成明猛地跪倒在地,嚎哭不已,“王爷!”
“王爷!”
眼泪鼻涕一把抓,既不文雅也不体面。
范成达只木然地站在一旁,由得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