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么多年两边亲戚关系维护得不错,白隽若想在老家做什么事,他也大开方便之门,尽力照应。
但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如今却是涉及生死存亡的大事。
白智宸只能硬着头皮求到堂哥跟前,他军职在肩分身乏术,只能派遣心腹子侄携带密信,打着去长安贺寿的名义,找白隽“求援”。
仰仗的不是生疏的兄弟感情,而是他们都姓白没出五服。
白智宸若是栽了,白隽也脱不了干系。
至于贺哪门子寿,白家在长安有的是族人,一年到头,总有过生日的。
那时候,白秀然刚生完孩子。
他儿子白勇达还紧急挪了一份礼物送上门去。
并州大营的白家精锐子弟,早就随着白智宸的父亲一起去了。
领路的是早年风声紧,被白隽打发回乡的六房子弟。
但怀揣秘密的是十几岁的白勇达。
这一支取名特点就是补啥没啥。
白智宸没脑子,他儿子没武力。
好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知道事关重大,一路闭紧嘴巴,直到白隽跟前才吐口。
白勇达直接跪在白隽面前,喊道:“三堂伯,救命!”
白隽看完信,眼前一黑。
养生这么久,差点被一封信气得风疾犯了。
白智宸心中语焉不详,白隽想到他早年的名声,估计他也理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白智宸是个糊涂人,他儿子又能有多精明。
白勇达只能牢记白智宸关于此事,说过的每一句话。
白隽听完前因后果,只能确定一件事。
白智宸的“复仇”团伙,凑不出一个脑子。
这种事,要么装傻充愣到底,既然捅出来,就要有收场的本事。
并州大营沦落至此,元宏大占六成,这群不成器的将官占三成。
剩下一成,算吴家祖坟没埋对。
白隽将白勇达留在家中住下,花了一两个月,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搜集朝廷近些年给并州的拨付。
甚至抄出了当年砍头财的口供,元宏大脸面比全盛时的冯家还大。
对比白智宸查出来七零八落的证据,中间缺额巨大。
排除中间被上下伸手昧掉的一部分,剩下的去哪儿了。
若如白智宸所言,走私给突厥,为何边关多年没有察觉。
突厥在与大吴的对峙中,大规模使用大吴产的兵器。
白智宸等人是不聪明,但多年武事培养起来的直觉,不可能没察觉。
往南是并州大营,往东可能撞上幽州大营。
想瞒下这么一桩事体,能用的方向只有突厥的西线。
白隽列出近年在西域周边表现格外活跃的几个突厥贵族名单,不出意外就把元宏大的可疑合作者圈出来了。
但知道此事也于事无补,白隽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最重要的军权。
为今之计,只能安抚白智宸,让他按兵不动。
他在长安设法,看能不能将人调走。
元宏大在并州待得够久了,再待下去尾大不掉。
孰料并州的复仇团伙,并未能如白隽所愿般保持理智。
闷头撞了一圈,没找出切实的证据,居然指望从元宏大亲信口中掏出证据。
绑了他的副将和儿子。
儿子一无所知,副将情知事关重大,为保全家小,闭口不言,再被逼迫直接撞了刀子……最后这件事被伪装成突厥游骑南下劫掠。
试问什么事能把一位将领逼到自杀,白智宸等人猜测,或许比走私武器更严重。
并州地下的暗潮涌动瞒不过元宏大,只是不知道这些愣头青查到哪一步。
为求自保,元宏大借防备突厥点齐兵马。
白智宸等人同样的点兵,隐隐与之对峙。
与此同时,元宏大与突厥走私武器的小道消息,也在将官中间通过人传人传播。
多年被压迫的怨气,以及对类似事件的难容忍,导致对立阵营势力越来越庞大。
双方没有正式撕破脸,全副身家性命用在内斗上实在不值。
并州大营内斗,只会便宜突厥人。
最终本地大族出面说和作保,元宏大还朝。
往事不再追究,因为并州大营全被裹挟在其中。
最轻的也收了钱帛,总不能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再引颈就戮。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白智宸和远在长安的白隽稀里糊涂回复一通。
忽然一个晴天霹雳传来,并州大营等来的不是愿意和他们苟且的新主将,而是北上巡边的吴岭。
人的名树的影,吴岭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并州眼下是一片泥潭。
白智宸连忙写信向白隽问策。
白隽的回信只有四个字——麻利交代。
吴岭在军中多年,眼光何等老辣,边境莽夫折腾几年成糊涂账的事,在他手下压根瞒不了多久。
何况吴岭不是孤身北上,两卫随行巡边。
并州大营就算闹出一二乱子,他也弹压得住。
并州连做一道火烧芹菜,震惊天下的机会都没有。
经此一事,白智宸深感智谋不足,白隽说的照听不误。
加之元宏大离开后,内部争权夺利不止,小团伙转眼分崩离析。
白智宸的处境反而比当初更糟糕。
于是吴岭一到并州,他立刻借着白隽的关系靠上去,私下里把知道的,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唯独瞒下白隽知情之事。
理由非常普通,这等大事,哪怕至亲也难以启齿。
何况他手上没有切实的证据。
顶多告元宏大失察。
吴岭作为清白且清醒的第三方,表面不动声色,实则不断暗查,分化并州大营内部各路势力。
将各种的情报组合起来,拼成一张的铺天盖地的大网。
好消息是抓住了倒卖军械的证据,坏消息恐怕这只是冰山一角。
远在长安看并州大营,雾里看花。
吴岭也奇怪,元宏大为何能笼络并州大营这么多年。
光靠钱帛似乎不行。
南衙诸卫同样有几个山头,而这一切,都是在吴岭的纵容和默许下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