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如今看到的风平浪静之象,全是诸位将官顺毛捋了好几遍的效果。
天知道吴越只召回一个没多大用处的范成明,有多抓狂。
子午谷,怎么不跑到终南山去呢。
如果多加一条规则,将官哪怕休沐,也不得出城。
他恐怕离被暗杀更近一步。
薛曲介绍道:“自珍兄,平生第一战,上司欲弃城,他临阵抗命,坚守城池。”
以前客客气气的卢大将军、卢兄,现在是亲亲热热的自珍兄。
如今卢自珍扶摇直上坐稳大将军之位,那位不知名的上司,骨头上的草都不知道几尺高。
卢自珍有今天,绝非只倚仗姓氏。
只不过那副看似懒散享乐的模样,常常让人忽略了,他曾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骁勇将军。
卢自珍初出茅庐时便不迷信权威,敢与上司硬碰硬。
何况区区一同僚乎。
右翊卫大将军李昂雄心有余悸道:“他怎么就看出来了。”
在座众人结合种种动态,才知晓元宏大有反意。
卢自珍拎着一根马球杖到左骁卫,真是为了打一场马球赛去劝架的。
一无所知地踏进去。
韩腾挑起花白的眉毛,慢悠悠道:“无令调兵。”
四个字,道出关键。
在座几位实权大将军,哪个敢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调动几千兵马。
元宏大拿来作筏子的右武卫,出去砍柴挖土,顶天两百人。
卢自珍压根不管元宏大的理由,出乎寻常的行为,无令调兵。
地方大营或许有这般行为,但南衙自成一体,令行禁止。
元宏大是聪明人,哪怕自污,也不敢踩这条红线。
杜松三令五申,元宏大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非要亲信领兵,除了想拐带兵马,不做他想。
至于拐带后想做什么,总不可能是为国尽忠。
杜松脑子没转过来,还在那儿和人掰扯规矩,这就是差距。
不过卢自珍所作所为风险甚大,元宏大不仅是左骁卫的挂名大将军,还是大吴的邢国公、并州大营曾经的主将。
一旦他的罪名不成立,反咬一口,就不是一声误会,罚酒三杯能解决的。
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说元宏大是清白的,南衙的看门狗都不信。
薛曲眼眸微微下垂,这些姓元的,为何每每都不老实。
再一想,出五服了。
再再一想,罪不及出嫁女。
……
哪儿凉快死哪儿去吧!
段晓棠对元宏大并不了解,因为他少有在南衙圈子里活动,更亲近的是长安的勋贵圈子。
两者有重合之处,但不多。
至少和段晓棠不沾边。
元宏大做足了辛苦半辈子戍边的退休老人,回到繁华热闹大城市,享受生活的姿态。
除了杜松,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爵位是国公,实职做到大将军,夫复何求。
是什么逼得他狗急跳墙?
段晓棠缓缓吐出两个字,“并州。”
并州大营。
吴岭现在就在并州。
韩腾轻轻地摇了摇头,从各种消息上来看,并州大营大面上没有问题。
薛曲:“幸好快入冬了。”
天寒地冻,兵事难兴,还有时间把漏洞补上。
吴越吴巡领着一群人联袂入内。
他们身后紧跟着卢自珍与杜松,这一场景无疑宣告,元宏大败局已定。
一众大将军迎上去,公式化地欢迎吴家的堂兄弟俩。
真情热情全给了卢自珍。
韩腾和薛曲把卢自珍请到了上首位置下的第一张交椅。
往常大将军们按左右卫分坐,内部再按照资历高低论座。
无论如何,范成达都是最后一个,哪怕元宏大来了,拼资历他也拼不过人。
但今天,卢自珍是南衙的大功臣。
若真叫元宏大将兵马调出去,左骁卫再被埋一回。
南衙也要跟着吃挂落。
韩腾往后连两百挖土砍柴工,都派不出来。
瞧瞧这政治敏感度,难怪能在南衙自由自在做快乐咸鱼这么多年呢。
吴越吴巡皆是面沉如水,元宏大的问题太敏感。
没谁想第一个捅破。
段晓棠等人跟着移座,坐到韩腾的新位置后。
众人只当是点卯时的寻常寒暄,卢自珍是南衙的老人,有的是话题。
薛曲的笑容比往常更加亲切,“论打马球我自愧不如,往后只能在场边为自珍兄喝彩。”
段晓棠望着薛曲这张笑脸,比当初在三州并肩作战时都亲切。
反正翁高阳是看傻了眼,他家大将军虽说是个笑面虎,但何时笑得如此平易近人!
别人去不去捧场不知道,杜松肯定是要去。
今日若没有卢自珍横插一脚,杜松梗着脖子不派兵。
元宏大负气离开的可能性小,大概率会杀了杜松泄愤。
至于能不能在左骁卫的地盘上杀掉杜松,就是另一个维度的问题了。
卢自珍客气道:“薛兄手下的宁无疆,也是马球英才啊!”
薛曲:“到时让他陪自珍兄打个够。”
卢自珍:“那多谢维颖兄了。”
一桩人口“买卖”生意,就在众人见证,当事人不知的情况下,成立了。
这个说改日一起打马球,那个说知道哪儿订制的马球杖格外精美。
往后送一根,千万别推辞,否则对不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裴子晋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卢自珍当真不是用马球杖制敌,他拔的是我的佩剑。
算了,往后把这柄剑供起来吧!
应荣泽阔步入内,打断了满室虚假的热闹。
吴巡手扶额际,沉声询问道:“情况如何?”
应荣泽拱手道:“禀郡王,右羽林军查封了元家。”
吴巡:“有无漏网之鱼?”
应荣泽:“其他人皆已收押,唯独次子不知所踪。”
吴巡怒不可遏,将手中杯盏狠掷于地,清脆碎裂声回荡。
紧接着是一句十分不利于南北衙和谐的话语,“这帮废物!”
吴巡拧眉道:“他的长子……”
吴越回应道:“留在并州,处理家业。”
元宏大在并州大营当了许多年地头蛇,置办下的家业不止一点点。
调回长安时,携带的巨额财物,只是其中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