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陈仓烂摊子一堆,得去收拾。”
再往下说,装都懒得装了,“我这人说话不好听,殷相公的脾气吧……”
最妙的就是这段省略,无声胜有声。
“怕他把我推出去砍了!”
宗元纬对右武卫时不时拿殷博瀚可能斩将的说法,都有些免疫了。
殷博瀚但凡不是疯了,屠刀都不会放到南衙将领头上。
但观其在陈仓所作所为,谁不说他是疯子。
献祭一座城池,博取自己功名,除了疯子,谁能干出来。
但段晓棠自称说话不好听这一点,宗元纬表示深深地认同。
以前长安文人最先想到,与孔雀相关的典故是孔雀东南飞。
现在全变成孔雀开屏。
简直不敢想,千百年后考卷上出现一道题:试述“孔雀开屏”的故事和隐喻。
百鸟之王因为一个屁股名留青史,堪称此案中受伤最重的鸟。
吕元正补刀,“也怪我们以前没和殷相公打过交道,不知他的行事风格。你们这些年轻人更不知道,被吓着也在情理之中。”
给自家立一个牌坊,顺便锤殷博瀚不知兵。
问话到此结束,三司诸人连饭都没用便离开了,庄旭送人出去。
段晓棠站在公房门口,远远看着三司观光团离开的背影,脱口而出,“这就完了?”
范成明:“怎么,你还期待他们给你上大刑,严刑逼供!”
段晓棠想想老虎凳辣椒水的威力,身体猛然一抖,“那不成。”
吕元正:“所以要把他们拿到右武卫来呀!”
大理寺卿进来,也不得不友善。
公房墙角处闪出几个人影,形象实在称不得上台面。
陶富康手上端着一个海碗,周围几双筷子往碗里夹肉夹菜。
大多是参与陈仓之战的将官。
因为有段晓棠的提醒在前,他们这会不能敞开肚皮喝酒,只能吃点菜垫巴垫巴肚子。
李开德不知期待还是怅然道:“不问我们?”
吕元正摆摆手打发人道:“和你们没关系,吃肉喝酒去!”
众人闻言集体转身,孙昌安嘟囔道:“那么大的事,连问都不问吗!”
都说三司办案程序严谨,但今日大开眼界,过场只剩一个过了吧!
范成明:“我都打算陪他们好好喝一场。”
让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醉酒那种横!
吕元正:“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段晓棠:“公务期间,酩酊大醉,能看吗?”
范成明斜睨道:“只有你在意而已。”
搁魏晋这叫名士风度。
吴越韩腾姗姗来迟,他们身份不适合和三司打照面。
吴越:“如何?”
吕元正:“过了。”一切都在这两个字中。
吴越:“宗寺卿态度如何?”
吕元正:“不偏不倚,既不排斥,也不亲近。”
范成明:“问他作甚?”
吴越:“你难道不知,殷相公和宗寺卿私交不俗?”
不曾摆在明面上,但两人同进同退多次,若无默契绝达不到如此效果。
不然何必把人逼来右武卫,还让吕元正在旁边守着。
但在大势面前,这份私交也变得泛泛了。
吕元正不由想到,宗元纬问的几个极其没有水平的问题。
有些人能混到一处,是有共同之处的。
吕元正反应过来,“宗寺卿问范二,从何人处得来陈仓布防。”
韩腾:“怀疑我们和郡兵、陈仓大族勾结,给殷相公挖坑。”
只宗元纬这般想,亦或殷博瀚的破局辩解之法,都不重要。
但凡拿去问一个有军旅经历的人,都可以证明范成明的清白。
范成明是混,但他混的都是高端局。
有人平安过关,有人凶险刺激。
范段两人在大营,上司全程护驾,过后还有同僚安慰,好酒好菜伺候着。
封文斌没那么硬的靠山,连带手下的将官,都不得不去大理寺的“虎口”下滚一遭。
连边飞宇这样的微末小官都躲不过,因为他就是传说中差点被殷博瀚推出去砍了的倒霉鬼、报丧鸟。
连带着之后其他将官,都对殷博瀚心生隔阂、避之不及。
大理寺官员一遍又一遍让边飞宇复述,他当夜回禀的军情。
边飞宇一个字不敢增减,连说了三遍。
审问的官员对视一眼,没有差错。
炸营之事,积年将领遇上都要头皮发麻。殷博瀚遇上,一时行止失度也能理解。
但叫人闭嘴就差不多,杀人就过了。
大理寺郁修明:“范将军第一个为你求情?”
边飞宇连连点头,“嗯嗯。”
郁修明:“他为何替你求情?”
边飞宇:“我伯父是左御卫长史,他们二人私交甚笃。”
靠山和关系要及时亮出来,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但当时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范将军求情,大概是因军中没有因为报信传令而杀人的先例。”
郁修明抓住漏洞,“你们后头有来往?”
边飞宇:“陈仓局势稳定后,我姐夫……就是封都尉,带我去找范将军道谢,当时段将军也在,酒桌上说起来的。”
郁修明挖个坑,“你们四人一块喝酒?”
边飞宇老实道:“段将军不喝酒,就我们仨喝。”
郁修明微微颔首,细节对得上,段晓棠不饮酒,没说假话。
郁修明:“喝酒之时,都说了什么?”
边飞宇:“除了拉关系,就是说冯翊郡兵炸营之事。”
郁修明:“为何提到炸营。”
以世俗而言,这是个极其不吉利的话题,通常都避之不及。
边飞宇:“因为冯翊郡兵是由我们扶风兵挡下来的,段将军好奇炸营如何发生,想知道其中细节。”
郁修明:“原原本本道来,段将军如何说。”
边飞宇一个字不敢忘,最后梗着脖子道:“她说我们处置得对。”
这是他们的保命金牌。
左厢军的命门是擅自出兵,扶风郡兵的命门则是因为邻居炸营,丢了东城门。
有过亦有功,功过总能抵扣吧!
郁修明:“除了炸营,没提其他吗?”
边飞宇:“没提。”
郁修明:“殷相公呢?”
边飞宇:“本来我和姐夫还在想两位将军都在殷相公面前受过排揎,若是提及该如何回复。但人不能忘恩负义,大恩不能不谢,只能硬着头皮先去了。”
“从始至终,没提过殷相公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