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不长,但说的话很要命。吴越再次老调重弹要求补官且规模更大。除了低等级官吏,还包括州郡的属官。
吴越现在躺平了,不管纯洁与否,先把官派来,但凡敢闹事有样学样让人“重病”一遭便是。
乱军未平,再有十个倒霉鬼作前车之鉴,只要符合品级要求的人人畏之如虎。
两地通讯不易,虽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人人皆知新立的三州绝非善地。
再次被敲打的吏部表现如何?吏部疯了!
明知事有内情,可明面上的老大骆闻借着辞职,在家装死,万事不管不问。
陆德业所作所为瞒得过旁人,时日日久瞒不过部中同僚。暗流涌动之下,哪怕不相干人都知道得五五六六,吏部信使、河东的渠道……吴越未曾下令不得外传,经过一段时间发酵,隐隐约约的消息传入长安。
最初的版本是陆德业言行不检触怒吴越,连累了其他官员。
再过一段时间,辞职的留任的官员人虽未回来,但他们的信件通过不同途径送回长安,各人说辞侧重不同,但有一条是一样的,陆德业“卖官”,将一干官员卖得干干净净。诸多官员官职虽微却不堪忍受如此轻贱,愤而辞官。
在可能留下的把柄的书信中,少有人将矛盾直指吏部。更多的愤懑之言,留待私下说。
谁没几个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寒门官员的朋友多非显赫出身。从字里行间窥出一丝半点真相,由不得不脊背发凉。
愤懑、仇恨、不甘……种种情绪在长安寒门官员内部发酵却无从发泄。因为他们的声音传不到最上层去。
皇帝只不轻不重地的当朝下旨让吏部再度遴选官员,没人在乎公平与公道,先前去文城公干赴任的二十余位官员成了不折不扣的炮灰。
总有人心怀正义求一个公道,没有家眷拖累,轻车简从一路快马奔回长安,要将遭遇的不公揭露于人前。
可回来才发现,长安的风依旧轻柔,长安的云依旧泛着富贵锦绣,朝堂诸位天官没人在乎几十个寒门士子遭受的不公与委屈。他所有的愤懑都成了私底下可笑的牢骚话。
“一个九品官售价数千贯不等,陆德业受人托请,寻摸好目标,借着公干之机将人全派出去,空出的位置留给亲近人等。一到行营即刻翻脸,请求世子让我们就地转任地方亲民官。公干变外任,所有人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啊!”
他连官身都不要了,私底下说发几句牢骚又如何。
这并非冤枉,范成明小半夜没睡,从当事人嘴里撬出来的。人家递了辞呈只想要个公道,让仕途死个明白透彻。范成明适当透露几分,反正到了长安和朝堂上,他不会承认这话是他说的。
正巧需要有人将“真相”散播出去,别到时候某些人打着高贵的世家做派来求情,实在恶心。什么人会比“苦主”更合适,自然不吝告知。
范成明审出来时都惊呆了,旁人卖官鬻爵卖的是空职虚职,陆德业技高一筹,拿实职正干活人的官职来卖。
说起来是排除异己,见不惯寒门庶族的穷酸气,只贬出朝堂太浪费,和吏部传统技能卖官一结合,既拿了钱财又得了人情。文城一行是第一次实践,不曾想踢到铁板。
若说钱财全进陆德业的腰包里是污蔑,毕竟人家也要上下打点。而且为求风雅,陆德业不收钱帛,只收古董字画。
吏部诸多高官中,陆德业的喜好最容易打听,喜欢谁谁谁的字画、哪一朝哪一类的古董。懂行人眼里价值千金,不懂行的看来就是烂铁废纸。为了风度,有些事不好说的太直白,总要讲究点神秘感和世家子的矜傲。
结合诸多事件发生的时间先后和陆德业过往的做派,这个说法有八九成真。
谁能想到惯来穷追猛打的吴越,给吏部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杨守礼听跪在厅中的仆人学舌,嗤笑道:“这会倒会做好人!”遇上吏部、小妾的亲戚知道留颜面。
记恨吴越不留情面鼓动皇帝削了一支男丁官职做警告,但也确实将他打疼了,有些话只能憋在心头,愤恨地将手边的酒杯掷于地上,千金难得的琉璃杯顿时化作数枚残片。
皇帝宠归宠,但只将杨守礼当做一个晚辈。他可以凭借宠爱在皇室和杨氏获得独特地位,旁人一辈子求不来的爵位,他刚会走路时就有了。
吴越手握重兵,真计较起来,皇帝还不是舍杨守礼保吴越,还将弘农杨氏这一支全敲打一番。
说到底皇帝的外甥再金贵也是杨家子,和宗室亲王不能相提并论。皇帝时常召外甥入宫宴饮荣宠依旧,但威风被煞了一回,说话就是没从前管用了。
吴岭当堂说一句吴越年轻气盛,始平长公主就得巴巴地带着不懂事的儿子和做木偶的夫婿,携上丰厚的礼物去河间王府赔罪。当然明面上只是一场普通的侄女带家小拜访叔父温馨场面。
杜和儿身份不够,还得吴岭百忙之中抽空回王府专门接待侄女一家。
这事就此翻页,吴越出了气,杨家丢的官职也找不回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握手言和,偃旗息鼓。
杨守礼可以在皇帝面前谈笑无忌,但在威严板正的吴岭面前,只有和他爹一块缩脖子扮鹌鹑的份,反倒是始平长公主撑住了体面。
杨守礼心想,这就是兵权长出来的底气,他手握重兵横行于外的时候,也意气风发。
杨守礼年幼尚未分府,一直随母始平长公主吴华光居住。
吴华光一身雍容步入花厅,见儿子颓废的场景,地面上来不及收拾的琉璃残片诉说他内心的愤怒。面上没露出半点心疼的模样,身后的婢女轻轻抬手,将花厅内原侍候的人,包括杨守礼的亲随都打发出去。
单看皮囊杨守礼精致漂亮,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不然皇室外戚中那么多子弟为何独他得皇帝头一份恩宠。
他的好他的坏,吴华光作为母亲都一一知晓,温言道:“三郎,母亲一直不曾问过你,为何要参奏七郎?”
弹劾的奏章是杨开宇上的,但背后授意的却是被骄纵坏了的杨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