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舍出发是空空落落的车架,傍晚归来堆得满满当当。
林婉婉无时无刻不怀念曾经喧闹的夜市,哪知祝明月青天白日走在陌生的城池,身边有护卫守护,依然要戴上帷帽。
耿鸿坐在驿舍大堂内,目瞪口呆地看着赵璎珞等人满载而归,心知杜乔所说的溜成狗大约是真的。
买那么多东西,在外头逛了多久,有那么好逛的吗?
赵璎珞可不知其他人的腹诽,从车架上拿出一个荷叶包,拆开外头的草绳,露出大红的枣子。塞一颗到嘴里当零食吃了,“味道不错,比在长安见的更甜些。”
干枣,既可食用亦可药用,豪门大户还会在恭房里用它塞鼻子。
正好郭景辉在大堂一角,赵璎珞将枣子递到他面前,“郭大夫,你尝尝。”
赵璎珞刚才是从食客的角度评价,论到郭景辉则是看药用效果。
郭景辉拈起一颗缓缓放入口中,片刻后道:“不错。”
其实药用干枣和普通大枣没多大区别,但千里迢迢从河东只为收两车枣回去,得不偿失。
赵璎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干枣她们本身需求量就大,春风得意楼、步步糕、济生堂都用得上,只买枣运费都不够,但捎带脚能塞些进去。
赵璎珞:“听说河东许多药材不错,郭大夫明日有空出去瞧一瞧。”
郭景辉渡河安排在后一拨,比杜乔等人更晚过来,等进了城几乎没时间去外头逛。
郭景辉点点头,“此地的矾石、防风、龙骨、白石英、禹余粮,都有一番名声。”
一路行来定下规则,郭景辉负责看药材的品质,估算济生堂的用量,祝明月和赵璎珞负责谈价格。
临行前,林婉婉曾根据气候环境写过一张单子,但祝明月依照实际情况比对后发现,一路走来所遇所见,远比想象的多。
林婉婉死磕医书药书那么久,身边还有好些个大夫药童,不可能遗漏。
除非她和祝明月一样,因为时移世易,许多东西在她们的时代,主产地已经变成了南方。
除了气候条件变化,也因为经济重心南移。
郭景辉不无感慨,“如果能北上并州,好东西更多。”可惜不去。
古并州乃天下九州之一,现在的并州只有其名,管辖的地方与之相比,大约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赵璎珞验证完干枣的属性后,再回到大堂一角。休息的屋舍面积偏小腾挪不开,索性就将今日的战利品从车架转移到大堂。
祝明月赵璎珞再加上一个祝三齐,三人先将给亲友带的手信放到一旁,余下才是他们要考察的商品。
祝三齐低声道:“娘子,今日河东本地,只有王氏来拜访过陆侍郎。”
除了收买客舍伙计,他还留了一个人专门看着对面的门,应当没有遗漏。
祝明月重复道:“只有一家来了。”而且是不怎么出挑的王氏,看来其他家的态度,只有明天宴会上见真章,可惜唯一的内应杜乔混不进去。
斜对面的杜乔可不知道祝明月替他惋惜,少了一个白吃白喝的机会。
这次出差除了路途辛苦些,其他都好,长安富贵地,他在六部中数一数二的吏部,一时少有和这么多寒门官员交流的机会。
此一行除了吏部侍郎和郎中,其他官吏包括去文城上任,从其他官衙借调出差的,无一例外皆是寒素。
从同行人偶尔发的牢骚中,杜乔也知一个寒门官员出任地方会遇到哪些困难。既不像豪门子弟见识广博,有家族提供支持,又不是真正的泥腿子曾躬耕陇亩,体验民生疾苦,可谓两边不靠。
朝中曾有人言,寒门官员贪鄙。许多人都是这一看法的拥护者,比如杨胤。
旁的高门子弟做官,宝马香车。寒门子弟除了处置政务还要担忧生计。
杜家勉强有些家底,家中人口奴婢不多,负担不算重,尚且能维持下去。潘潜家道中落,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从事一些不上台面的活计,但并不因此放弃自己的志向和良知。反倒受了无妄之灾。
杜乔寒门高门都接触过,经过一系列观察得出结论——人心皆贪,没有谁比谁更高尚。
无非寒门官员从“小”贪起,一步一步沦落,高门子弟眼界高些,小的看不上,胃口比旁人大。
最后大浪淘沙,能做到清白自持的人,少之又少。
次日一早兵分两路,祝明月和高德生,赵璎珞和祝三齐各走一头,联系货物商队。
老规矩找一家能去长安的大宗商品队伍,运费包邮尾款到付,顺便把其他货物一块捎回去。
陆德业兴致勃勃地赴宴,在河东世家面前显一显吏部侍郎的威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吏部。
他又不知薛氏几家私下和吴越的勾当。
同样场地同样的东道主,接待不同立场的客人。
宴会逐步迈入高潮,酒酣胸胆尚开张,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出现在门口。
“呦,是我来迟了!”
陆德业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壮年轻站在门口,态度肆意。眼睛半眯认出来,“原来是范二将军。”大朝会上见过。
范成明拱手随意道:“陆侍郎。”
范成明出发前,专门向吴越问过陆德业此人。
吴越没同他直接打过交道,只说是杜和儿某个姑父,再加一句,杜家上一辈只近支出嫁的姑母就有十余位。
换言之,这位陆姑父,不算珍稀品种。
范成明心里有数,姑父姨父什么的,他最喜欢了,手拿把掐。
河东本地的上次都打过一会照面,范成明只看陆德业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有些眼生,“这位是?”
被点到人的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吏部司郎中郑奇文,见过范将军。”
杜乔隔了不知多少层级的直属上司。
吏部司乃是吏部四司中的首司,官吏编制占了将近一半,可见权位。
再结合吏部和陆德业的喜好,这位郑某人,九成八来自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