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金明补充道:“俘虏们白日要为城中营建工事,故而只有傍晚才有空闲时间。我们会为大师们安排起居。”
住在劳改营太危险,若在大军营地,又拦不住这群和尚传道。好在城中空置屋舍极多,找一所离得近的便是。
最关键一句,“为以示诚意,入营讲道的大师,每日半斗粮。”
半斗粮食能让三个成年人饱腹,省着点能养活一家老小,在现在的文城,这份“薪酬”相当有吸引力。
包吃包住,再者右武卫只让他们晚上出力,白日若想出去做个兼职,办个法事之类,他们也不拦着。
笃竹果断答应,“老衲即刻去联系,今晚就能开始。”
不光他寺里的人口粮解决了,连带周边几个寺庙都能拉一把。
战乱一起,寺庙道观纷纷受冲击,每家逃得只剩小猫两三只,日子过得苦哈哈。
十个能讲经讲法的大和尚,笃竹一家寺庙凑不齐,非得找师兄弟们凑凑人手。
尹金明:“那今晚某便在此恭候大师。”
笃竹:“必不负施主所托。”
摆足得道高僧的高僧的模样,但师徒俩一拐过街口,即刻现了原形。
笃竹:“悟林,你带一袋粮食和布回去,把除了你二师兄以外的其他人都叫来城中。半袋留给他做口粮,另半袋散给山脚下几户苦人家。”
悟林点头,“是,师父。”二师兄资质鲁钝,还是个结巴,的确不适合干这个活计。
笃竹送走徒弟,还得去找两家寺庙支援人手。
尹金明为何独独找上他们,还不是因为——离得近么!
一家远的笃竹心疼的付了钱帛叫一位车夫去送信,并带去半袋粮食,现如今家家日子都不好过,离断炊不远了。
另外一家估摸路程能打一个来回,便亲抱着半袋粮食上门“求援”。
考虑到薛留今日“将就”的造型,笃竹特意提醒,把家伙什带齐了,看起来得像得道高僧。
右武卫虽然有家养的道士,但开解俘虏这活他们真干不了。
于是当晚劳改营里的俘虏累的不想动弹时,却发现营地里有了新花样。
十来个光头入营,宣讲佛法。
罗小谷将本已躺在草堆里的汤新霁拉起来,“汤大哥,快起来,高僧入营讲经了!”
汤新霁倔强道:“我不去。”死后极乐或者下地狱有何用,他只想要现世报。
似汤新霁这般特立独行的人少之又少,劳改营大师讲经班授课第一日,应者云集。每位大师身旁都围着百十来号人。
营中事务多有了安排,段晓棠留下尹金明、刘耿文、温茂瑞三人主持营中日常事务,带一半兵力回行营。
回去挨骂。
寇嘉平当即坐不住,亲自来送行。文城破败,又有几千俘虏在此。原先有段晓棠这尊煞神镇着还好,如今朝廷大军和俘虏人数整个颠倒,实在寝食难安。
段晓棠只得安慰道:“寇主簿勿忧,金明他们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官场套话谁不会说,但寇嘉平也明白,段晓棠能牵制住右武卫大军,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最大的支持。
寇嘉平:“卑职必当竭尽全力。”
等段晓棠一走,寇嘉平立刻找上刘耿文,“刘司戈,要不再去找几位大师来。”
旁人不明白,只当是热闹,但寇嘉平一眼就看出右武卫的“险恶用心”和深谋远虑。
只恨当初段晓棠动手之时,没多杀些人,一千多南衙兵,如何镇得住两倍于己的俘虏。
如今文城的心腹大患,不是被那些被打散分配的前俘虏,而是眼皮底下的劳改营。
一旦炸营,就是文城再度倾覆之祸。
刘耿文还未答话,温茂瑞抢先开口,剔着指甲说道:“寇主簿,管好你那一摊就行,其他的交给我们。它就算炸了,也压得下去。”
寇嘉平憋着气,拱手告辞,“一切就托付诸位了。”
待人走了,温茂瑞才道:“对这些地方官,别太好说话,要不就该得寸进尺了。”
今日能派和尚入营,明日就敢插手军中事务。
刘耿文回忆一番范成明在地方的做派,四个字道尽,作威作福。“说的是。”
脚上的泥还没洗尽,面对朝廷官员的确难硬气起来。
新行营位于文城临汾中间,直面绛郡,对乱军而言,威胁性十足。
范成明熟悉一番新地盘,和庄旭躲到营帐里开小灶,吃的是火锅。
没有段晓棠特供的火锅底料,全是伙头营自己调配的料汁。味道肯定比不上原版,图的就是一个热气腾腾。
范成明:“三儿,你说谁最先回来?”
庄旭夹了一片肉放进锅底,“余将军。”他的防区最近。
范成明:“杜将军最后?”
庄旭:“如果杜将军最后,那他肯定不是一个人,得把武将军捎上。”
杜松回行营,势必经过中路的地盘,走段晓棠那方有些绕路,但武俊江恰好在他必经之路上。
以两人的私交,一路上武俊江都得被杜松喷得狗血淋头。
如果有段晓棠在,杜松可能还要“见外”收敛一些,但段晓棠不在,这份来自上司的“厚爱”,只能武俊江独自承受。
两人煮火锅论英雄,万万没想到,从开头就错了。
先跑回来的是翁高阳,如今的俘虏管理者,两郡最大的包工头。
范成明见到风尘仆仆的翁高阳,一开口就不是好话,“翁将军,一月未见,明显见老啊!”
翁高阳刚咽下去的茶水差点喷出来,恶狠狠道:“范二,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吴越薛曲不在,翁高阳不禁真情流露,“你们是不知道啊,我那活……”
范成明打断,“知道,知道,如今薛大将军手下都没你人多,威风得紧吧!”
两卫三万人,经过不断分兵,薛曲直属的人马早不如先前,何况右屯卫本身只有一万兵力。
翁高阳斥问左右,“谁能把他嘴缝上,轰出去。”
宁岩坐在旁边幽幽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好轰。”
他何曾把范成明当做过上司,特殊时候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