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洛阳守军和左武卫,还能组织起追击,已经是李君玘和范成达平日调教得当。
范成明手里拿着酒精和金疮药,“如果……”想了想还是止住口。
不说从陕州到长安的距离,林婉婉不是能长途奔驰的人,现在也不清楚,范成达的伤是贯穿还是贯通。
只能明日到弘农宫,看过之后再做计较。
大军行到弘农宫附近,梁景春出来接人。
一看到俞怀光和范成明,顿时眼泪汪汪的。
范成明心头一紧,脚一软,呐呐道:“我哥……”
梁景春赶忙解释,“活着,大将军还活着。”
范成明:“我去看看他。”
梁景春:“我带你们去!”
这时候顾不得卫生条件,几人风尘仆仆去看一眼范成达,全身裹得好似木乃伊,在床上闭目阖睡。
范成明小心翼翼将手指,放在范成达鼻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气儿。
众人提起的心勉强放下来。
洛阳的大夫跟不上行军速度,晚半日才能到。
段晓棠洗手,拭了拭范成达额头,微微有些发烧。
再问过梁景春用药,都是不会冲突的常用药。
段晓棠:“待会你看看,范大将军的伤口,斟酌用药。”
范成明忙不迭点头,“嗯。”
吴越:“李大将军呢?”
吴越与李君玘素昧平生,但如今的情况,于情于理都该去拜祭一番。
梁景春将众人带去一座偏殿,里头整齐摆放着数副棺木。
指着最中间的一具道:“这是李大将军。”
段晓棠:“其他是?”
梁景春:“所有牺牲的将军,都在这儿。”
一卫满编的将军顶多八九个,何况左武卫之前清洗过一番,将领本就不满员。
吴越迟疑道:“左武卫还剩多少人。”
梁景春:“目前清点出来的,不到三分之一。”后续可能可能更多,也可能更少。
吴越心中疑窦渐生,李君玘的风格不清楚,范成达虽作战勇猛,却不是爱赌命的人。
偏殿中除了几具棺木,其他都是南衙中坚,可信任之人。
吴越直言:“怎会这样?”
梁景春:“大将军和李大将军,原本想将叩关的叛军引过来,借助弘农宫的地形,慢慢消磨,等待援军。”
“孰料杨胤买通一位来支援的洛阳守将,偷偷将防线打开一道口子,大将军就是那会受伤的。”
“后来李大将军带兵将防线堵住,不得已改变方针,快攻快守,可没过多久,李大将军也倒下了。”
他们打赢了,却是惨胜。
方案计划没有问题,却没想到遭遇叛徒。很难说守将是临时倒戈,还是杨胤早埋下的钉子。
这事怪不到李君玘头上,因为这些兵将不是他亲手带出来,是洛阳方面拨给他的。
一个叛徒,折了两个大将军,险些牵连一场战事。
吴越多疑,若非必要决不依赖地方郡兵,只信从长安带出的人马。
很难说他和江南大营共同行军,有无杨家势力没有延伸到南方的考虑。
吴越咬牙道:“那叛徒呢?”
梁景春手指着角落,“冯四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众人顺着梁景春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竟是十几颗人头堆成的两层小京观。
段晓棠咽咽口水,“那是什么?”
梁景春:“叛军首脑人物,冯四说这些才能慰藉亡者在天之灵,要把杨胤的脑袋放在最上面。”
吴越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冯姓,又对杨胤恨之入骨,大概是李君玘的表兄弟。
段晓棠对冯睿达的印象就是,流连花丛,没想到爱好这般血腥。
吴越:“冯四呢?”
梁景春:“他带着残存的洛阳守军,全出去追击杨胤。”
吴越踱步到“小京观”前,有一个须发皆白的人头格外突出,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呢,是牛彬那张瓜皮老脸。
段晓棠从未见过李君玘,还是踏踏实实在他棺木前,上了三炷香。
现在还不清楚,李君璞知道消息没。他敬爱兄长,不知该有多伤心。
随后左武卫留守的将官,给俞怀光段晓棠划出两个没人追的方向,各自领兵前行。
守军最后追出五十里地,溃兵四散,旗帜通通扔掉,谁也不知道杨胤往哪个方向跑了。
段晓棠追了一天,除了几个残兵再无所获。
休息时,在地上随意画着周边地图。
没有比例尺,只能大致方位。
段晓棠:“陕州北边是黄河,西边是潼关,两边都是死路。”
“能逃的只有东南两个方向。”
尹金明:“宜阳还在叛军控制之下。”
刘耿文:“现在洛阳守军和左武卫,一个往东一个往南。”
段晓棠:“宜阳亦是孤城,守不了多久。”
到现在这一步,说军事已经没多大意义,该拼政治。
杨家世传豪门,在北方经营多年,陕州周边郡县,哪些地头蛇过江龙是杨胤的亲朋故旧,这时候可能收容庇护他?
这种事向来难盘算,恐怕除了杨胤谁都说不清楚。
李家和杨家相交多年,李君玘不可能不关注杨胤的关系网,关键时候,还是被背刺致命。
同河间王府结亲的牛家、被免官的原左武卫大将军,卷进来的许多高门……正从辽东返程的皇帝,这会恐怕除了自己,谁都不会信,不敢信。
段晓棠走的西南方向,每逢岔路都极为纠结。
道路轨迹混乱,看起来都是寻常模样,段晓棠渴望身边能有一个人帮自己做决定。
让范成明闭眼选一个方向,跟着走;或者让李君璞选一个方向,反着走。
李开德回报,“校尉,前头是老君山!”
段晓棠估摸着,杨胤这个锦绣堆里养出来的权臣,遁入深山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可能。
就算借小路而行,他们也终要上大路,去往某座城池或庄园。
论及野外生存和自理能力,杨胤说不定和现代都市宅男宅女有的一拼,都只能在优渥而方便的环境中生存。
野外,终究只能是新奇的体验,偶尔尝试。
段晓棠活动活动脖子,“继续追,直至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