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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正房用餐完毕,柳恪和柳三郎兄弟俩陪着母亲说话。

“阿娘,中午添的两碗菜哪来的?”柳恪问道。一瞧便知不是家中手艺。

柳六娘子为了次子的身体日夜焦愁,哪知今日因为东跨院送来的菜多吃了一碗饭。内心喜不自胜,“就昨日你去帮忙,如今租我们东跨院的那家人。”

柳恪乖顺地坐着,“儿子看他们几人行事非同一般。”

柳三郎扭着母亲的衣角,“阿娘,我还想吃。”

摸摸幼子的鼓鼓的肚皮,柳六娘子语气温柔,“好,到时候阿娘让秦嬷嬷去给你们换来尝尝。”

即便是自家租客,往来方便些,柳六娘子也不肯占人便宜。

在某些世家大族,一味香一道菜甚至一种绣法,都可称之为秘技不能轻易示人。女郎可以借此展艺扬名,外嫁后却连亲生女儿亦不能传授。

柳三郎半趴在母亲腿上问道:“母亲,今天的肉是什么,比昨日的羊肉还好吃。”

“那是猪肉。”柳六娘子也是尝了几块以后才确定的。

“阿娘,三郎明天也想吃猪肉。”柳三郎两只小胖手举在胸前向母亲撒娇。看一眼柳恪,兄弟连心。“二哥也想吃,是不是?”

“是,二哥和三郎一样嘴馋。”柳恪刮刮弟弟的鼻子。

两个儿子回屋读书,秦嬷嬷上前道:“娘子,菜送去了!”

柳六娘子捋平一角,淡然道:“请了几桌?”

“一桌不到,”秦嬷嬷低眉道:“我站在院子外瞧了瞧,除了他们自家人,客人只有三位。有那天跟来看房子的白三娘和郎君,还有一位打眼瞧着坐得离白三娘极近,模样又有些相似,可能是她兄弟。”

“白大郎?”柳六娘子猜测,梁国公自发妻去后诸事不管,家中全凭长子支撑,偏偏又未入仕。

“年纪小些,也许是他家二郎。”秦嬷嬷说的有些怅惘,白二郎与自家二郎同年不同月,瞧着个头差了不止一头。

“他们做何营生的?”做官经商都不像。

秦嬷嬷凑到跟前说道:“手里倒是宽松,具体做什么看不出来。不过他家平日里两个大的郎君娘子都不大出门,只最小的林娘子性情活泼常出来玩耍。”

林婉婉破罐子破摔,“不琢磨吃能怎么办,出去谋职人家根本不要我。”

“为何?”按照杜乔的了解,林婉婉的医术比一般的乡野大夫好些,长安医学界竞争这般激烈么?

“额,是因为我的医术,怎么说呢?”林婉婉有些卡壳,“其实我还没有出师,人家信不过。”

“一般学医是要跟着师傅学一二十年。”杜乔点头。

“这有点过分了。”林婉婉的上限十年出头,二十年是要了她的命。

“那你医术如何?”白三娘问完觉得说法不大对,换一种,“读过哪些医书?”

“从古至今,公开刊行于世的医书我都读过。”林婉婉声音低下来,“但从来没用它们治过病。”想到一个形容词,“我就是个赵括,你们懂么?”

历史上的赵括是兵家,纸上谈兵头头是道。而眼前的“赵括”是医家,相同点都是牵涉人命,

而人命,关天!

杜乔一路走来,见过林婉婉包扎把脉开药,以外行的眼光看做的不错。眼睁睁看她从一个天之骄女被打击到如今有些颓丧的样子。

读书人的通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换作医书同样。

杜乔说得十分平静,“你知道么,我家方圆十里只有一个大夫,他祖上从医馆学徒做起,学了二十年。家中只有一本《黄帝内经》和祖传的脉案。”

林婉婉嘴角抽抽,哪怕医学重视实践,但这老家的大夫的理论水平,说的难听些——草菅人命。

杜乔继续道:“简单的小病根据脉案照猫画虎能治,但大病只能听天由命。”

这就是大吴大部分大夫的现状。

林婉婉听着觉得——我能行了。

如白三娘白湛等人,若是生病家中自会延请名医甚至太医诊治,乡野大夫的现状并不知晓,听得有些触目惊心。

白三娘慢慢说道:“我父有一朋友好读医书,同僚间常请他看方子。”本职是做官的,业务爱好看医书。

和他们一比,林婉婉至少理论水平高出一大截,只是自己没点数。

从处置来看,她应对伤情病情全无问题,唯一缺少的是历练。

“可是你连医馆都进不去。”段晓棠同样为小伙伴的工作苦恼。

林婉婉双手托腮,“是呀。”好难跨出第一步。

“换一种思路,”白三娘出主意,“你可以说能治妇人病,看医馆收不收。”

“你会治么?”白湛问道。

“当然会。”理论水平足足的,白湛作为男子根本不懂其中的苦。

白三娘所说的“妇人病”并非专指妇科疾病,而是给女人治病。

女大夫看诊女病人无需顾及太多,患处可以看,难言之隐也可说。

“三娘,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林婉婉扑过去一把抱住。

这哪是白三娘,是我的职业明灯。

白三娘坐在椅子上,哪怕扑过来一百斤的宝宝,但下盘稳当纹丝不动。“可这样,你以后只能给女子看诊了。”

“大夫眼里病人不分男女。”重要的是先入行。“先把实践经验刷上去。”

林婉婉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小伙伴,“大家过命的朋友,能不能为医学献献身。”

段晓棠不解道:“你想干什么?”

“替你们把把脉,”再次强调,“义诊,不收钱。”

“哦,那随便吧!”

林婉婉拉着右边最近的杜乔把脉,“张嘴——啊!”

“啊——”杜乔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

“没什么大问题,嘴里有些上火。”也许是为前途,“喝点车前草水就行。药房有卖,或者直接去野地里挖。”

“车钱草,认识吧?”

杜乔点头,“认识。”林婉婉说的轻松,但杜乔肯定她不认识。

“不用喝药么?”白湛问道。

林婉婉露出狼外婆般的笑容,“喜欢喝药么,我可以开。”满足你的愿望。

白湛扭头道:“谁会喜欢喝药?”

“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林婉婉寻找下一个病人,“何况药太苦了。”

白湛大开眼界,头一回见大夫承认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