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姓詹的客户,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租的房子在鹿海市外城区,半夜经常听到鬼怪呓语,但总是听不太清。
时间久了,小伙子被折磨得有点崩溃,到处求神拜佛,希望身边的小鬼散得干干净净。
元酒没去之前,推测小伙子可能是真的运气背了几只没什么害人心思的小鬼。
但等到他住宅后,她就发现了事情不太对劲。
这位年富力壮的小哥不是撞鬼了,而是有人在他家地下挖了个地下室,他自己还不知道。
地下室里是被诱拐的年轻人,全都被铁链锁着,一到晚上就会有特殊的客人造访……
她把那姓詹的小哥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地下室的入口。
最后他们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到隔壁两户家。
打听过后,才发现西边那户有人租,但一直没人住。
特管局的人和警察来了之后,拿到了特事特办的批准,申请下来了的搜查令,然后去检查了西边那个院子,在后院的灶台下,找到了个地道。
地道比较窄,只能一人通行。
但地下空间却大得很,足足被挖出了四室两厅。
得亏那一带全是老式的平房,换成小楼房,八成要塌陷。
地下室救出了七个姑娘,年龄在十七岁到三十六岁之间。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的男孩子……
这九个人中,被囚禁时间最长的,是个二十一岁的姑娘,被囚禁了三年零两个月。
最短的也被囚禁了六个月。
警察接手这个案子后,元酒回头又和那姓詹的小伙子打听了一下,才了解到更多情况。
这小伙子刚搬来半年,之前遭遇了电诈,被骗得身无分文,还遭到原来公司的辞退,靠着朋友接济和做代驾,终于攒到了房租和饭钱,但工资不高,无奈之下只能租住比较偏僻的外城区。
大晚上总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他也想换房子。
但房东不肯退押金……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住下去,还以为是自己八字硬。
在他之前的住户,其实也经常在晚上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以为这房子是个凶房。
只是他们不敢拼自己命硬,还是这房子凶,都没要押金就退租了。
几任租客都不要押金,非要闹着退房,让房东白得了不少好处,房东对此事就乐见其成。
哪曾想碰到个穷得只能拼命硬的角儿!
租借詹小哥西边房子的租客很快就被警察抓到,还顺着他查出了不少经常出入地下室的嫖客,以及一个非法视频网站,两个线上赌博平台,以及一个非法药物售卖渠道……
案子结束后,元酒打听过那九个受害者的状况,都不太好。
主谋虽然被判了有期,但受害者却永远都不会饶恕将她们拉入地狱的罪人。
其中有三个人都染上了无法治愈的传染病。
这三人之中,两个重度抑郁,一个中度抑郁。
其中那个重度抑郁的女孩子在获救后,被冷漠的亲人抛弃,被势利的男朋友背弃。
绝望之下,趁着看护不在,跳楼了。
元酒在太平间看到她尸体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站了许久,在太平间的角落里抓住了那只脆弱的魂魄,封住了她那段绝望的记忆,将其交给了地府来的鬼差,并分出了自己的一份功德,让鬼差与地府那边沟通,安排她尽早投胎。
元酒刚从太平间走出来,就看到了走廊里倚墙等待的雍长殊。
雍长殊朝她晃了下手:“回去吗?”
元酒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医院出来后,雍长殊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温热的奶茶。
“不用想那么多,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元酒看着草坪旁的椅子,直接在长椅上坐下,仰头眯着眼睛,声音轻缓地回答道:“我不是难过。”
“我只是在思考善和恶,生和死,这两个严肃的问题。”
雍长殊在她身边坐下,靠在椅背上,平静地望着对面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思考了那么久,有结果吗?”
元酒摇了摇头:“没想明白。”
“人性善恶这个问题,思考起来可比生死复杂太多了。”
“生和死的界线清清楚楚,但善和恶的边界却很微妙。”
雍长殊笑了笑,左手盖在她头顶,轻轻揉着她细软的头发:“以后会想明白的。”
元酒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划分不了善和恶的分界线。”
“好在我也不需要研究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种亘古难题。”
雍长殊侧目看着她娇俏的侧颜,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因为他和她一样,活得越久,和人类接触得越多,就越能感受到人性的复杂多变。
他们能做的,唯有坚守本心而已。
……
元酒接了好几个出外勤的求助,中间也没有回道观,一路有雍长殊随行,直到大半个月后才慢悠悠地浪回了北海市。
两人回到归元观时,道观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只有南巢抱着个大扫帚在扫叶子。
元酒看到南巢,瞬间眼睛亮起来,快步走进院子里,笑着道:“南巢你啥时候回来的?”
南巢听到声音,回头看见元酒,愣了好几秒,才幽怨道:“师父你还记得我啊?”
上次她从巨斗市回来,他还在学校,她愣是连个电话都不给他打。
南巢怀疑他的好师父已经彻底不记得还有个徒弟了。
元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礼盒:“礼物。”
这次出差,顺便旅游了一圈。
她是个雨露均沾的人,给观里所有人都带了伴手礼。
南巢将扫帚靠墙放好,双手接过礼盒,恭顺地说道:“师祖他们出门了,前天走的。”
元酒一脸茫然:“去哪儿了?”
南巢叹气道:“去西北旅游了,西北已经下雪,他们前两天在手机上刷小视频,看到了旅游推荐,然后和我们说了一声,当天晚上就出发了。”
“坐飞机?”元酒问。
南巢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他们带着陵祈,陵祈身份证还没办下来呢。”
元酒坐在树下的石坛上,双腿盘着,单手托腮作沉思状:“不是,陵祈不好好在后山水潭那边待着,跟他们一起跑啥啊?”
“还有特管局那边办事效率是不是太差了点,这都多久了,身份证还没办下来?”
南巢见元酒一个问题接着一个,看着好像并不需要他回答的样子,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闭上嘴,无辜地眨了眨眼。
元酒扭头看他时,就发现他这个模样,顿时无语道:“算了,没指望你回答。你玩儿去吧。”
南巢没动,顿了几秒,小心翼翼道:“师父,我们下周学校运动会,你去吗?”
元酒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邀请自己,反手指了指自己鼻尖:“你在邀请我?”
南巢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
元酒道:“别人的家长会去吗?”
南巢:“很多同学都是外地的,家长并不方便去学校。”
“但运动会那两天,学校允许社会人士登记入内,我们也可以带家长进,只要提前报备就行。”
元酒朝着道观大门口看去,雍长殊抱着一盆奇花,刚好抬脚跨过门槛。
“你觉得呢?要不要去南南的学校玩?”
雍长殊抱着偌大的花盆怔忪了好几秒,认真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我好像有收到他们学校的邀请函。”
元酒震惊不已:“不是,你为什么会有他们学校的邀请函?”
南巢立刻举起手:“这个我知道,雍先生是我们学校的投资方之一,我们学校飞行器制造专业的好些设备,都是他投资购买的。甚至学校有两个超高规格的实验室,建成之后也请了他命名。”
“原来你们的学校还能接受外部投资啊?”元酒挠了挠侧脸,忍不住感慨道,“不是,你们这么一搞,都成了校方重点关注的对象,说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名人。合着我就只能混个家属的身份呗?”
南巢指了指雍长殊:“厉害的是雍先生,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穷学生。”
元酒白了他一眼:“你师祖刚给你账户上打了十万块钱,你现在比我还有钱。”
她账户上现在只剩六毛。
钱基本全投在了道观账户上,剩下的一部分交给了钱武安,经营山上的生意。
除此之外,还要给陵祈修个超大的栖身之所,地方她已经选好了,也给上面报备过了,过段时间就开始动工。
还有那小奢比尸……
说到这,元酒突然抬头问道:“周方呢?他带着那小奢比尸,总不能也跟着跑去旅游了吧?”
南巢只是周末回来两天,不可能一直留下给道观看门。
南巢笑道:“周师叔没去,带着小月柘去后山玩了。”
话音刚落,元酒就感知到周方的气息在靠近。
她转头看向北边——
瓦蓝的晴空下,一只金色的大猫翘着尾巴,嘴里叼着一个长蹄幼崽踏空而来。
粉色的肉垫在主殿的彩瓦上轻点,大猫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元酒面前。
周方松开嘴,小奢比尸“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四只小蹄子稳稳地踩在地上。
元酒看着大变样儿的小奢比尸,眉梢挑了挑:“你这是给它喂尿素了?怎么长这么大?”
周方龇牙道:“你积点嘴德吧,什么吃尿素,你长那么大只,也是吃尿素膨胀起来的?”
“就知道你不懂养幼崽,现在的小孩子见风就长,这速度不快。”
元酒看着至少重了二十斤的小月柘,颦眉道:“你最好摸着良心说话。”
没良心的东西!
小奢比尸明显还记得元酒,低头蹭了蹭缩小体型的周方,然后踩着欢快的步伐,哒哒哒跑到了元酒跟前,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肘,还发出奶乎乎的叫声。
“哞啊——”
元酒挡住它想跳起来蹭脸,顺便贴贴的动作,抬手敷衍地给他摸头毛,懒懒散散道:“谢谢小柘,贴贴就不必了,摸摸毛就好。”
元酒将买的玩具套装挂在它身上,笑眯眯地请走了热情小马:“这是礼物,去玩吧!”
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小奢比尸兴奋地背着玩具套装,立刻跑到它的奶爸面前炫耀。
周方生无可恋地趴在树枝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动着,有气无力地道:“看到了看到了,很适合你,当真好看的很~”
小奢比尸得到夸赞和认同,高兴地哒哒哒往后院跑去。
“这孩子真活泼。”元酒忍不住小声感慨。
说到这个,周方猫脸上都快憋出痛苦面具,仰天长叹道:“这孩子一天到晚精力充沛,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牛劲。”
比元酒小时候还恐怖。
元酒顶多小时候爱抱着他撸毛,偶尔会手欠薅他毛。
太过分他会还手,反正小时候的元酒打不过他。
挨一次打,元酒至少能老实七八天。
但这小奢比尸,典型地记吃不记打。
关键是每天都跟只快乐修狗似的,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木啊长木啊短地围着他打转儿。
两人闲聊之际,雍长殊已经将花盆放好,坐在元酒身边:“南巢运动会的事,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去?”
元酒掐指一算:“下周无事,可去。”
南巢立刻眉开眼笑道:“我下午去学校后,就跟班长登记报备。”
“要不要给师祖他们也报备一下?”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元酒摊开自己双手,耸了耸肩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你打电话问吧。如果你师祖不接电话,你就打长乘的,他肯定会接。”
南巢乖巧地点了点头,抱着礼盒去了后院。
元酒用手推了推雍长殊腰侧:“章龄知他们还没回北海吗?”
“回了。”雍长殊摸出手机看了眼,“巨斗市那边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海上的漩涡也消失了,那些被救回来的人,局里已经安排人手消除了他们的记忆,安排家人将他们接回去了。”
“至于那些活死尸……局里考虑了一下,打算遵循他们的意愿。如果想重新投胎,那就顺其自然。如果想找个地方落户,后续就和局里签订协议,会有一定的约束。此外他们若是愿意合作,特管局也会向他们开放招聘渠道。”
“你们想得还怪周全的。”元酒随口夸了一句。
“他们下午会过来。”雍长殊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他们俩最近申请了年假,小章要回去给宗门里的同门开讲座,还要去东北那边的一个鬼市玩。至于弘总……他找帮手买了女团的演唱会门票,现在还在四处约看演唱会的搭子。”
“你有兴趣吗?”雍长殊问。
元酒看着他和弘总的聊天的界面,无语半晌方道:“你不是他们上司的上司吗?他竟然敢发这种约会消息给你?”
雍长殊摆出一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笑道:“他肯定是群发的。”
“不过局里没人跟他同担,想约到小伙伴去看演唱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