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小狗崽见状,也纷纷围着轮椅叫唤,都扒拉着轮椅,想要得到主人的抚摸。
杨婉玉笑着在旁边坐下,说:“手伸出来,我把脉看看。”
沈安言就笑着把手腕伸了出去,“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传信?”
“城外离得也不远,又不是上战场打仗,有什么好报信的,要不是觉得麻烦,我都可以早上出门晚上回来。”
仔细把脉过后,杨婉玉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的满意的表情,“还不错,看来有按时吃药。”
然后就开始仔细观察他。
沈安言哭笑不得,“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你最近变了很多?”
沈安言浅笑着低头,撸着怀里的小狗崽,“大概吧。”
然后又看向杨婉玉问道:“你觉得呢?”
杨婉玉道:“我也觉得你变了挺多的,嗯……眉眼间的戾气消散很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脉象还是不太稳定,不过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糟糕了,你最近心情很好?”
沈安言点头道:“是啊,自从发现不做人后,确实心情愉快了很多。”
“???”
“我从前确实想太多了,那些不好的遭遇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总让我觉得不安,但那天晚上你跟我聊过之后,我自己也认真想了想,觉得我不能这样下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刚开始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看到这些狗崽崽出生后,我才恍然发觉……我痛苦煎熬了大半生,居然还没有一条狗活得痛快。”
萧十九都能从一条随时被饿死的流浪小狗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必风吹日晒,不必担忧前途未卜,还能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而这些都是他给的。
他都能在这样的乱世里让一条狗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为什么他却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活在一团迷雾中,看不清楚自己,也看不清楚旁人,但哪怕只有一点微光,再绝望的人也能从这点微光中找到出路。
杨婉玉的提醒和劝告是那点微光,而他自己也顺利抓住了这条救命稻草,这些狗崽崽的出现,把这点光不断扩散,让他顺利走出了自己编织的迷雾梦境……
忽然有一天,他看着萧十九趴在窝里,给自己媳妇儿舔毛,而他媳妇儿就给孩子舔毛,顺便咬虱子……很温馨的画面。
然后那股失落迷茫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人只有在有对比的时候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明明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安言了,没有人再能轻易伤害他,他也比过去活得更自由,有权势,有财富,有心腹和关心在乎自己的人……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比过去活得还要累?
他为什么还要像一无所有的时候,把自己活得这么狼狈?
想明白了后,沈安言就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撸着小狗崽说道:“我明明只剩下十年左右的寿命,而且这十年还不是稳定的,可能明年我嘎嘣一下就没了,但我现在除了一个威风的身份,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喜欢的事业,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喜欢的人,甚至连个暖床的贴心人都没有。
在他狼狈求生的时候,他都还能把日子开开心心的过下去,到了现在,却反而活得不如一条狗,这真是太可笑了!
然后他就发现,逐渐丢掉那些封建时代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后,他就开心了很多。
他不想再去算计任何人,也不想去想谁会来算计自己,如今以他的身份,哪怕小皇帝或者秦怿要干掉他,也基本做不到了,就算他不再给自己加注那些压力,其实他也可以过得挺好的。
不演戏,也不伪装,不怕被人看穿,也无所谓别人再算计自己些什么,从把那些礼仪丢掉,再到后来把道德也丢掉,一切就简单多了。
杨婉玉巴巴地问道:“把道德丢掉的意思是……”
“放心,”沈安言笑着说,“我不会再杀人了,我跟你保证,只要不是威胁到我性命的时候,我不会再杀人的。”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比任何人都恐惧自己会变成那种把人命当成草芥的刽子手。
杨婉玉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就算你会,我也会阻止你的。”
沈安言说:“我只是觉得要在这个时代存活,拥有道德信念也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事情,因为很难分清楚什么时候该批判别人,而什么时候要学会冷漠,索性就都不去管,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去做无能为力之事,也不奢望去挽救天下人。”
如今,他的棋局已经布得差不多了。
秦睿两国联盟,至少这两国的百姓可以暂时过上安宁的日子,西域如今已经不成气候,若两国能同心协力,解决掉这个麻烦也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结局是否顺利,两国的和平能维持多久,那便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杨婉玉说:“你之前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但是感觉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执着于这天下要按照自己的棋局去走,容不得一点差错,他把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孩子当成了曾经的自己,强迫自己一定要去完成这些事情。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执着了,因为天下自有走向,而他拯救不了所有人。
那些算计,也撼动不了历史的齿轮。
他好好活着,然后尽自己所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已经很伟大了。
没必要整天提防这个算计那个,掺和进这些早就已经被书写好的历史里,妄图与古人一争高下。
杨婉玉说:“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秦怿也好,萧景容和小皇帝也罢,其实没有我们两个,他们也终会有一场战争,这天下也必定落在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中,我们帮谁都没意义。”
强行去平衡,虽能换得一时安宁,可到了最后,天下要一统还是得流血,一样会有尸山血海。
沈安言笑了笑,又撸了一把小狗崽们,就把它们放回了地上。
小狗崽们还是继续晃着尾巴要往他怀里钻,但妈妈一出现,它们又屁颠屁颠地去找妈妈了。
他看向杨婉玉道:“说正事吧。”
杨婉玉也严肃了起来,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研究详细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