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惯例,老鸨是应该高兴的,就算不高兴,也不会那么生气。
就算生气,也不该是对着他生气,而是会骂骂咧咧喊着巧玉那个小贱人……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在秦国的时候,沈安言才想明白。
因为老鸨知道她的怡红楼里有细作,她不知道是谁,但她没有怀疑过沈安言,她认为沈安言是自己的人,是自己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巧玉跑了。
沈安言那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能让巧玉跑了呢?
他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他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进到楼家,甚至还特意去勾引楼垚?
特意唆使秀儿顶替上,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他在替谁做事?
他是不是故意留在她身边,等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便杀了她,好取而代之?
老鸨也只是个女人,她年纪大了,胆小怕事,不想掺和那些是是非非,可最信任的人居然有可能是细作,她怎么能不心慌害怕,不忌惮愤怒?
再喜欢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那也是留不得的。
所以,沈安言再一次被舍弃了。
他对萧景容说:“所以,我不能爱上你,我也不会爱上你,你没有尝试过被抛弃的滋味,你不明白依赖和信任一个人后,又被忌惮抛弃是什么样的痛苦,无论你为我做了什么,那对我来说……都只是在破了洞的桶上补一补,可时间久了,那个洞还是会再裂开。”
沈安言嗤笑一声,“……而我已经不想再被抛弃了。”
萧景容拥着他,没再说话。
承诺是最不值钱的。
人只要有一张嘴,就会说出好听的话,可那些好听的话,其实都带着恶臭。
沈安言说完,又在这样温暖的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完,但他觉得萧景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回睿国,有自己的私心,也是因为自己尝过那些苦难,见不得那些人间疾苦。
秦睿两国若能就此联盟休战,一直对外阻止了西域的野心后,天下或许能太平好一段时间,他在睿国,便有法子能保秦睿两国不再起战事。
他能耐有限,却也痴心妄想。
他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也无法登基为王,更没能耐拿捏住任何人,可一招算计,布一场局,让天下就此平定,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只有二十年,十年……都是好事。
西域的崛起是个好时机,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天下纷扰真多,人若能在吃饱喝足时还想着尽力拯救苍生,哪怕渺小,看着可笑,却也算功德一件吧……
沈安言在心里想着,迷迷糊糊的,又想起了杨澍。
那个警察,还那么年轻,一身是血地抱着他从绑匪的地盘逃出来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天下太平,家国安定,英雄不忿闷无罪恶可平,将军不怨怼无战功可争,哪怕只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孩子,也要护他到最后一程。
他们国家,从不缺少这样的英雄。
而沈安言不自量力的……忽然也想要成为这样的英雄。
可能,杨澍的那颗心脏,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吧。
他不爱萧景容,却也不想与这人为敌,因为他恍然发觉……也许有萧景容的帮忙,才能真正天下太平安乐。
那些因战争饱受折磨的孩子,也才有家可归。
沈安言又睡了过去。
萧景容抱着他,哄着他,却再无心入睡。
确定沈安言真的睡着后,萧景容才起身,小心翼翼出了房门。
红袖迎了上去,玉凫就跟在她身后。
行礼后,红袖便道:“王爷可是有事外出?”
萧景容淡淡扫了一眼玉凫,却没说什么,只是对红袖道:“本王出来透透气,你们先下去忙吧,若有事情,本王自会唤你们。”
“是。”
红袖倒也没多矫情,她知道有萧景容在这里,沈安言很安全,便带着玉凫下去收拾住的客房。
这时候,大黄狗从外面跑回来,也不知道是去给哪个官员帮忙了。
一见到萧景容便上前使劲儿地晃着尾巴蹭他。
男人的大掌落在狗头上,不怎么温柔地搓了搓,说道:“小九,你爹爹回来了,高兴吗?”
慢悠悠跟在大黄狗后面回来的忠祥:……
大黄狗对这个名字也认,它仿佛知道沈安言在里面休息,没敢叫出声,只是发出呜咽的声音,尾巴晃得更厉害了。
萧景容玩了一会儿大黄狗,又开始愣着发呆。
他不是不知道沈安言忽然跟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正是因为知道,才忽然觉得迷茫。
也心情复杂。
在他看来,沈安言要做那些事情,和跟他继续在一块儿,没什么冲突。
可沈安言只想要他平定天下,不想要他。
就像他之前也曾说过,他把睿国的江山社稷看得比沈安言重要,如今,也只不过是反过来了……
几日后。
沈安言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杨婉玉也在为他准备药浴针灸的事。
只是那天之后,他再醒来,也没怎么跟萧景容说话,而萧景容也很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就好像他们之前什么都不曾说过。
杨婉玉再次给沈安言把脉,随即表情复杂。
沈安言笑着调侃道:“怎么?活不了多久了?”
杨婉玉轻轻甩开他的手,佯怒道:“别胡说八道!”
然后才说:“你的脉象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明明之前已经变好了,现在却又忽然变差,说是变差吧,你脉象虽弱,看起来也不太好,可是又感觉比之前健康一些……”
她又问道:“这段时日,是不是感觉比在秦国和驿站住的时候要好一些?”
听杨婉玉这么说,沈安言仔细想了想,“确实,吃东西有胃口了,睡觉也基本能一觉到天亮,除了偶尔频繁做梦,也没其他的了……”
甚至晚上睡觉,手脚都不再冰冷。
杨婉玉就拍着大腿,不解道:“对啊!按照这么来说,你的身体应该恢复得更好才是,怎么好端端的还发烧了呢?”
而且还需要把药浴针灸的日子提前。
这不合理啊!
身体越是恢复得好,就越是不需要药浴针灸!
沈安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自己身体如今是什么情况,反正他感觉自己这次醒来后,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就感觉是单纯发烧了一场,醒了就没事了。
而且这几天又被灌了很多药,他真的不想再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