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人与沈越大人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但钟大人的脾气执拗又暴躁,他一直暗中劝沈大人不要与陛下还有穆凉王来往,说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那时沈越大人虽只是个御史,可他私底下却帮着陛下经营着各种庄园铺子,都城内许多酒楼妓院都是沈大人在打理,钟大人发现此事,便一直觉得陛下是在利用沈大人,怕总有一日……沈大人会被鸟尽弓藏。”
沈越那时已年过四十,孙子孙女都好多个了,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青楼睡睡姑娘喝喝花酒,他性格极好,从不与人纷争,旁人说什么他都说对,骂他祖宗十八代他都欢迎对方到自家祠堂去骂。
这般年纪,也算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的人了,明面上的身份也就是个御史,但基本不怎么干实事,经常在家里睡觉不去上朝,穆凉王怕他睡得不好,还给他专门弄了一床很软绵的垫子……
就这样的人,一夜之间被灭门,谁能相信这中间没有任何阴谋算计?
文景帝为了沈家的名声,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况且就算说了,钟大人也未必相信。
所以,钟大人便认定是文景帝因为某些不能说的缘由,派人灭了沈越满门。
沈越死了,文景帝大病一场,也没那个心思去跟旁人解释这事儿不是自己干的,况且他自己也怀疑这事儿不简单,一直派人去调查。
钟大人却不管那么多,只觉得心寒,毕竟他也知道沈越为了文景帝做了多少,而忠祥的父亲也在那之后知道了自家夫人的真实身份,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的干爹兼岳父报仇。
萧景容问道:“他们当真谋反了?”
闻公公叹气道:“确实如此,只是被陛下早早发现,这才制止了一场战事。”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他们也是被利用了。”
“此言何意?”
“陛下一直觉得此事不对劲,那沈元城再如何疯狂,他杀了沈大人一人便足以,为何要拉上全家人陪葬?”要知道,那其中还有疼爱他的生母。
钟家谋反之事败露后,文景帝更觉得事情不对。
那时朝局内忧外患,他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穆凉王因为沈越的死而离开都城,不再过问朝局,他也因沈越之死而元气大伤,自知时日不多,便想着早点把这些事情解决了。
幸运的是,探子们回报,找到失踪已久的沈家姑娘了。
可不幸的是,文景帝正要把沈家姑娘连同她那刚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孩子一起带回都城时,忠祥出事了。
闻公公其实不想把这些说出来,就是为了瞒着忠祥这个,可眼下……也瞒不住了。
他看向忠祥,眼底是不忍和痛惜,“碍于朝政,陛下不能赦免钟家,但却从未想过伤害你与钟少夫人,无奈钟少夫人性情刚烈,追随沈家公子而去,长公主因钟大人谋反一事,觉得自己没教好儿子,罪孽深重,不愿存活于世,便挥剑自刎……”
钟家四代同堂,一夕之间,竟只剩下一个忠祥。
可忠祥除了是钟家留下的血脉,也是沈越的外孙,虽说是庶女所出,却也是沈越留在这世间最后的血脉了。
文景帝本来就没打算伤害他,可是那位高僧的预言一直令文景帝耿耿于怀。
他不敢把忠祥送回沈家,也不能把他留在钟家,就打算留在身边细心照顾。
可没想到,某一天……忠祥忽然失踪了,被找到时,奄奄一息,身下全是斑驳血迹……
想起当时,闻公公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守卫森严的皇宫,天子身旁,竟还出现这种事情,怎能让人不心惊,不愤恨?!”
文景帝当时就面色惨白,气急攻心,晕倒了。
醒来后,他把宫内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可一夕之间,宫内上下几十个宫人,上吊的上吊,投湖的投湖,所有接触过忠祥的宫人和太监,全都死光了。
萧景容面色也变了,“此事本王为何不知?!”
忠祥也懵了,当年钟家谋反时,他虽然年纪比小皇帝一般无二,可到底也是被宠爱着长大的,那些事情他全然不知。
只记得一夜之间,家里人全都消失不见,然后他就生活在宫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文景帝忌惮他复仇,才会绝了他所有的后路,把他困在宫内不见天日,却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件事情。
闻公公叹气说:“王爷那时不在都城,此事之后……陛下便将消息封锁,再无人敢提起。”
忠祥也急忙追问道:“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不知,直到陛下驾崩后,此事都尚未查清,也正是因此,陛下才会一直将你留在宫内,却不敢与你多亲近,任世人歪曲,也不敢多加辩驳。”最后趁着萧景容外出自建府第,便暗示萧景容把忠祥一并带走。
此事不单单是忠祥震惊,连萧景容都险些回不过神来。
当年发生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可每一件事情……竟都藏着隐情!
闻公公又道:“之所以说钟家是被利用的,是因为陛下面上将所有事情封禁,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调查,查不到幕后真凶,但却查出了那人行事的手段,此人……擅于阴诡毒术!”
沈家灭门一案,看似是沈元城所为,但一个人再如何疯狂,只要不是先天脑子不正常,绝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文景帝暗中调查许久,才发现那位花魁是受人指点,才使出这招美人计。
“后来,陛下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奇书,上面记载着远古时代有一种巫蛊之术,能令人性情大变,施术者可操控对方神智,甚至所作所为,此言虽神奇,但陛下觉得既有记载,想来应真有此物,他便暗中派人去寻了那花魁与沈元城的尸首……”
打开脑子一看,里面竟然藏着一只硕大的白乎乎的肉虫子!
那肉虫子仿佛是有自己的意识,见了人便靠近,企图寻找新的寄主。
萧景容沉声问道:“那虫子呢?”
“被打死了,当时陛下也在,暗卫唯恐陛下受其害,便失手打死了。”顿了下,闻公公又道,“后来陛下又命人挖开了钟家的坟墓……”
他看了看忠祥,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尸体被人动过,脑袋都不见了。”
之后,书房便是无尽的沉默。
忠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了解母亲的身世,竟然听到了这样的隐秘之事。
萧景容的心情与他一样复杂。
虽说当年他时常外出游历,也早早就离宫自建府第,可好歹也时常入宫,时常与父皇见面,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竟一件也不知。
父皇果然好手腕。
想来,当初早早便让他离宫外建府邸,也是担忧他在宫内为人所害。
只是眼下更令人不安的是,以他父皇的能耐,当年居然也没查出幕后真凶!
此人只怕不简单!
闻公公又忽然看向萧景容,问道:“公子……便是沈姑娘留下的血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