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直接,倒叫对面那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怎的性子都这般急躁,话就不能分三道说吗?”
沈安言面无表情。
那人便只好道:“我也是秦国的商人,比你认识的那几个都要厉害些,我还是皇商,此次南下来到睿国,本意只是想见见世面,却意外得知公子,既然公子不肯与我多话,那我也直言。”
他说:“我知公子想要离开睿国前往秦国,既如此,公子何不妨与我一道?”
沈安言听出来,这人是要帮他从摄政王府逃出去,并且还要帮他在秦国立足。
他蹙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公子没得选了。”那人道,“公子如今在府上已经失宠,那位美人儿便是最好的证据,而且就算没有那位美人儿,公子一介男子之身,如女子一般靠着男人的宠爱过活,就不会心生不甘吗?”
男子又轻笑:“我知公子心有鸿鹄之志,便是不做那位极人臣的枭雄,也该当那富甲一方的豪商,睿国重农抑商,商人虽多钱财,地位却比普通百姓还不如,可公子无法也不能入朝为官,想要成为人上人又只能走这一条路,睿国对公子而言没有出路,秦国才是公子的归属。”
沈安言沉声:“你的意思是,要我卖国?”
他之前也打算前往秦国找出路,但这出路无非是想继续活着。
在秦国,没人认识他,只要他够小心,也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便取他狗命,赚到的银钱,他可以自己挥霍,也可以拿去救济那些因战乱而无家可归的两国乞儿。
但这人莫名其妙要帮他,绝不会一点好处都不要,这天底下若真有这样的菩萨,如今又岂是这种乱世?
无非是要他付出更大的代价罢了。
谁知男子却又轻笑道:“卖国?公子此言差矣。”
“什么意思?”
“公子是睿国人吗?”
“怎么不……”
“不过是生人到陌地做客,天下之地,皆是宴席之地,公子念旧情,可这方天地却不念旧情,既是如此,去哪儿做客不是做客?何苦非要为难自己?”
沈安言一怔,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他心中闪过揣测,却不敢多加怀疑,毕竟此人……不好对付。
字字句句,皆是陷阱。
见沈安言还是这般提防自己,那人也不生气,始终微笑着,“公子也不必着急给在下答案,我是诚邀公子前往秦国做客,也是见不得公子这一身才华天赋皆埋没于摄政王府那一方小小天地,若公子始终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可公子,要离开,如今就是最好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机会,便难了。”
沈安言沉默。
那人喝了一杯酒,安静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公子是个聪明人,应知自己此番已再难得宠,便是又复宠,也不过是朝不保夕,宫内一乱,摄政王殿下自身难保,他心中藏着天下,看重的是黎民与社稷,在下很是佩服他,但于公子而言,便是迟早的祸事。”
“在下不才,王府内也有一位朋友,听说公子这段时日受了不少委屈,”看到沈安言一僵,他笑了笑,又接着说,“可公子,睿国要安定非一日之事,摄政王殿下留你在府上,为的也不过是男人需要的消遣,如今他一忙,便将你置之脑后,可见也未曾将你放在心上。”
他字字句句都说在沈安言的要害之处,“如今那位美人儿胆子小,公子失宠也没多久,府上的下人还是带着几分惧怕的,时日一久,公子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吗?公子当日走投无路,来到都城投奔,身上便背着不少人命,应当已知晓为人鱼肉是什么滋味,如今……还要重蹈覆辙?”
沈安言手中一颤,竟有些招架不住了。
那人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道:“公子想寻一方天地得以庇护,可如今那摄政王府已经不再是公子最好的选择,聪明人都知道弃暗投明,我既不要公子为奴为婢,也不要公子为我献策与睿国敌对,公子这都不动心吗?”
沈安言捏紧拳头,“那你要我做什么?我不信你这般好心,大老远从秦国来,就只是为了帮我这个忙。”
“当然不是,”那人笑着说,“在下说过,公子惊才绝艳,在下仰慕已久,既然费尽心思将公子带回秦国,自然也要公子帮些忙的,比如……”
他顿了下,才笑道:“劳公子帮忙管管生意,我要整个秦国的商人……皆以我为主。”
这的确野心勃勃,沈安言也不是不能胜任,但他仍旧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这些事,旁人也能做。”
“旁人做不了,唯有公子一人可以。”
“何以见得?”
“我在秦国时便已查过公子,公子出身卑微,无牵无挂,聪明又狡诈,偏偏又十分重情重义,短短时日便能识文断字,还能暗地里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可见是个奇才,而我在秦国,正好就需要一个公子这样的人,是进退懂分寸,聪明却又眼生,贪生怕死,还有把柄捏在我手里。”
“……”
此人才是真的狡诈。
若他净说些夸人的话,沈安言对他只会更加防备,偏偏这人反其道而行,一字一句都把他拿捏住了,好像……完全知道了他的底细,却又没把他的弱点放在眼里。
沈安言不敢放松警惕,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为了抓住我,好拿捏萧景容?”
对方轻飘飘来了一句:“你觉得你配?”
沈安言:……!!!
完败!
他要是觉得自己能当做人质拿捏住萧景容,就不会想方设法从摄政王府逃走了。
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在这摄政王府也待不下去了,才会想要通过秦国的商人离开睿国。
只是不知为何,竟招惹了眼前这位大人物。
那人又接着说道:“在下便与公子说开了,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内,在下都有认识的人,想要将公子悄无声息地绑走并不难,如此……公子还觉得在下是别有用心吗?”
沈安言沉默了。
的确,这人能把消息传入摄政王府给他,还能助他秘密走出王府,绝非寻常人,若是拿他做人质,现在也可以直接把他带走,根本无需多费口舌。
若非知道这一点,沈安言也不会轻易出来见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沈安言和那人同时看过去。
接着,那人便道:“夜深露重,公子出来许久,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说罢,门外便有两个人穿着劲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将沈安言又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摄政王府。
离天亮只剩一个时辰,但沈安言却怎么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