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队长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忠文。
一个月四十斤粮食，能把自己饿成这样？
不是他说，他家乡下亲戚来他这儿打秋风的，也没见谁是林忠文两口子这吃相。
当然，也没有人脸色差成这样。
面黄肌瘦，跟难民一样。
“你粮食呢？都哪儿去了？”徐队长问。
“给我娘和我弟弟了。”林忠文说。
徐队长奇怪，“你娘没户口？”
“有……”
“你娘有户口，那每个月有二十四斤粮食吧，你弟弟多大？他没户口吗？”
徐队长当然知道，林老太都有户口，那她儿子也绝对有户口。
但这事儿，必须让林忠文亲自说。
“有……有！”
“还在念书？”
“嗯！”
“初中？初一？”
“是……是！”
徐队长和林忠文一问一答，比起之前，徐队长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仍旧是板着脸的。
“你每个月吃多少粮食？”
“十……十几斤，不到十六。”
不知道为什么，林忠文在徐队长面前一句谎话也不敢说，他很怕徐队长。
他那眼神太恐怖了，跟刀子一样，和徐队长说话，林忠文的手都在发抖。
“那就是说，一天顶多半斤粮食。一个小孩儿半斤粮食吃着都不够，你一个干重体力劳动的，吃这些够？”
当然是不够的。
林忠文每天都在挨饿。
可是没有办法，他不将粮食交出来，他娘就要饿肚子了。
“我……”林忠文的手又开始发抖了。
“行了，别说了。”徐队长打断他要说的话。
林忠文不但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你呢？”徐队长看向伍翠英。
伍翠英胆子比林忠文更小，吓得头直接埋在胸前。
徐队长：“你们又没犯法，这么怕我干嘛？”
“没……没……”林忠文摇头。
对上徐队长凌厉的目光，伍翠英差点哭出来，也是努力的摇着头。
是不是，徐队长还是很清楚的。
“你每个月多少粮食？你是在棉织厂，应该算轻体力劳动者，一个月应该有二十九斤粮食？”
徐队长虽然在问伍翠英，但语气却带了几分肯定。
伍翠英点点头，“二十九斤。”
“自己吃多少？”
“不到……不到十五斤。”
伍翠英的情况，比林忠文更严重。
她有时候一天都没有吃到半斤粮食，都晕倒好几回了。
徐队长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两个人，这两个简直是受气包。
太好欺负了。
“你，从这个月开始，下个月的粮食还有工资，你自己的可以上交给你娘，但你媳妇的，不用上交了。”徐队长看着林忠文。
林忠文急了，“同志，我不能……”
“不能什么？将自己媳妇的工资和粮食上交给你娘，你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
这段时间，林忠文被很多人戳过脊梁骨。
但徐队长是第一个直接让他别碰媳妇东西的。
林忠文脸涨得通红。
一旁的伍翠英见男人这样，赶忙道：“我……我是他媳妇，我……”
“你是他媳妇，不是他兄弟姐妹，没有赡养婆婆的义务，但你男人有。从这个月开始，抓好自己的粮食，下个月抓好自己的工资，你日子再难，难不到哪里去。
至于你男人，他有赡养义务，你让他独自赡养。”
徐队长一番话，让伍翠英和林忠文傻了眼。
特别是伍翠英，眼泪就这么挂在眼眶里，都不往外冒了。
林忠文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娘会闹的，如果我们不上交工资和粮食。”
“那你们离婚！”
徐队长说完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林忠文没说话，伍翠英也没有说话。
徐队长似笑非笑的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看吧，其实是有解决办法的，但有些人就是不用。
结果将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兮兮的。
“同志，我……我们不离婚。”林忠文急着开口，说完又道：“我们不离婚的。”
伍翠英也跟着点头，“不离。”
“不离就按我说的做，如果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有什么，让她来公安局找我，我姓徐！”
林忠文憋了很久，大概是想说话的，可最终没说，他之死点点头，“好……”
徐队长：“是男人，自己说过的话，就要记住。如果不是你们太纵容那老太太，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一步。仅仅是你们俩一个月工资而已，就能让林卿清读完三年高中，她好好念高中，有时间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接触？”
虽说林卿清本身有问题。
但这对做父母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女儿？
但凡他们能在林卿清人生道路上，好好教育她，也不至于让她走上歧途。
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不对，已经有损失了。
只是没有直接指向她的证据而已。
林忠文此刻也是痛心的。
他不明白，他女儿怎么就和特务扯上关系了。
想到这里，林忠文满脸渴求，“同志……不，徐公安，能让我见见我女儿吗？”
“徐公安……”伍翠英红了眼眶。
“本来就是带你们去的，你们做好准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想清楚，不要给别人造成麻烦。”
徐公安例行公事一般交代了几句，就带林忠文夫妇去看林卿清。
会见室内，林卿清穿着一身囚服，身后的墙壁上写着标语——只准老实改造，不准乱说乱动。
林忠文和伍翠英夫妇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进来，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在会客室里见到了隔了两张桌子坐着的林卿清。
林卿清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自由，但一天三顿的吃，比从前在老林家好多了，她长了些肉，加上一直没有晒太阳，皮肤白了很多。
就是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没怎么打理过的。
“清清——”
最先开口的是伍翠英，伍翠英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卿清抬头看向两人，她张了张嘴，原本是想将两人赶出去的，可看到眼前的两人，还是没忍住，“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