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第二日天还未亮,梵昭收到了来自边关的加急信,上头说不久前哈尔国发生了王位争夺,老国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带领逆党弑兄长、杀子侄,登上王位成了新的国王。
梵昭看完信后眉头紧蹙,有条不紊将信纸叠好的刹那,内心已将一些长久以来犹豫不决之事决定好。
那日,早朝持续了很长时间,下早朝后他径直回了嘉德宫,连用午膳的精力都没有。
朝堂上的事洪广亦是知晓的,他知梵昭是因什么而烦心——哈尔国老国君是个仁君,自知国力不如梵岳,一心与梵岳求和并紧紧追随,而如今这位逆谋上位的新君则不同,他野心勃勃、英勇好斗……
“皇上,这是新制的七宝擂茶,您好歹用点?”
梵昭接过,下一瞬却又放回到桌案上:“去将御膳房总管和许佩叫来。”
“是。”
……
自七月下旬起京都一直下雨,淅淅沥沥不知停歇。
太医院里,许佩正带着徒儿一块儿给栖云轩的雁宝林配药。
看着师傅写的方子燕横眉头紧锁,恰逢此刻屋内无旁人,燕横终于忍不住道:“师傅,雁宝林一连病了数日总不见好,可咱们这方子却一成不变,与她如今病情着实不符。”
许佩看也不看徒儿一眼,只顾着抓药秤药:“你懂什么,跟我学着照做就是。”
燕横听了这话非但没闭嘴,反而接着道:“师傅,虽说咱们伺候的都是金贵人,您老人家也教过我伺候她们最关键是稳妥,可若按这方子来她的病只怕是……”
这时许佩才终于放下手中的活儿,睨了徒儿一眼,叹了一口气:“我是你师傅,你都能看得出来问题出在哪儿,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过徒儿你要知道,咱们在这太医院就职,效力之人就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
燕横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怔住片刻,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进了八月,许佩依旧日日带着徒儿去为雁宝林问诊,恰逢那日长悠突然起了水痘,沈凝酥不放心让别的太医医治,便派人来栖云轩请许佩过去。
碰巧这边已问诊结束,余下只用煎药送服,许佩便将差事放心的交给徒儿,自己匆匆赶往朝云宫。
待到药煎好,燕横端到雁宝林面前,看着她一口口服下,满脸欲言又止。
雁宝林察觉出他的神色,放下药碗,只留了探橘在屋内,问道:“燕太医这是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说。”
她温和又平静的神情似乎给了燕横极大的勇气,燕横咬咬牙,道:“回雁宝林,您如今下红之症已好得差不多了,余下只用安心静养就行。”
图兰朵疑惑的双眸看向燕横:“可方才许太医不是说还得服药到下月月初吗?”
“师傅说的兴许没错,雁宝林来自他国,不知可曾听过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还不等图兰朵再次发话,燕横拱手作揖:“是微臣失言了,微臣医术不精,不应妄议,若无旁的事微臣这就先行告退。”
待到燕横走后,图兰朵盯着药碗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探橘:“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连图兰朵都想不明白的事,探橘自然更加不懂,她只觉得其中有蹊跷,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于是皱着眉安慰图兰朵道:“小主莫要多想,他如今还只是学徒,说不定是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才说了这些话,小主放心,许太医是皇上极其信任看中的人,先前希妃和沈常在有孕时皇上都是派了他为她俩把脉保胎,自从小主一病皇上便派了许太医过来咱们栖云轩,这都是皇上对小主您的心意呢!”
闻言图兰朵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口传来太监通传声,说是方美人和徐美人到。
“两位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怎的,难道妹妹不欢迎我俩?”
“自然不是。”
因着与方嫣、徐然关系亲近,故而图兰朵也未下床行礼迎接。
一进寝殿,方嫣便往床榻边一坐,探橘则去搬了鼓凳给徐然。
“妹妹今日感觉如何?”
“还是那样,我这病本来除了下红止不住外,无非就是畏凉腹痛了些。”
这时,徐然心细看到花架上还摆放着小半碗药,便关心的问:“妹妹怎么药也没喝完?”
图兰朵看向花架,忍不住皱眉,徐然还以为她是怕苦不愿意吃,接着劝说:“依我说妹妹还是得按时按量服药,自己的身体要自己个儿养好,不然将来难受起来又有谁人替你。”
“这话徐姐姐说的有道理,快喝了吧!”
方嫣伸手去端药碗,一摸才发现药有些凉了,便吩咐探橘重新拿去加热。
待到探橘出去,屋内只剩了她三人,图兰朵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将方才之事说出来。
她话音落,屋内寂静如水。
方嫣是心思细腻之人,又自小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见多了龌龊手段,还有什么不懂。
她拉起图兰朵的手,声音低沉又轻柔:“这些话对我们说过也就罢了,燕太医无论如何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妹妹千万别让他受牵连。”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图兰朵坚定看向方嫣,“我与姐姐们是真心相待,只求姐姐们也能真心待我。”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方嫣深吸一口气,看向徐然,见徐然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她或多或少也猜出了些。
此刻,图兰朵从两人的神色中察觉到事情果真不简单,一股浓浓的凉意包裹着她,以至于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下一秒,她在床榻上跪着抱紧方嫣胳膊,不安道:“究竟如何求姐姐与我如实相告,我哪怕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啊!”
她的双眸深邃且漆黑,只可惜如今饱含泪水,又覆盖着一层如同浓雾般散不开的悲凄,令人眼见尤怜。
方嫣想起自己自与图兰朵相处至今,俩人从点头之交到惺惺相惜,又念及她远离亲友在异国他乡的深宫里独活并不容易,便心一横,道:“依我猜测,如今哈尔国与梵岳关系大不如前,哈尔国的新国君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在他在位期间,皇上又怎会允许他的后宫出现带有哈尔国血统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