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倒好的茶推到欧阳玲珑面前,轻声询问:“公主殿下是为六公主与北漠和亲一事烦忧?”
在原主的记忆中,上辈子,与北漠和亲的人,是六公主。
听到顾北的话,欧阳玲珑因为太过震惊,一贯完美的表情都险些维持不下去,她不可思议的轻喃出声:“你居然知道?”
仅从他与自己的赐婚圣旨,就猜到父皇有意让六皇妹去和亲。
两人的赐婚圣旨下来不过两日,顾北却能从中推断出这件事。
相信就是二皇兄和四皇弟,这两个朝堂中争斗最凶的皇子,都想不到这一层。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智谋,却出现在一个不立朝堂、不设党争的公子哥身上,如何能不让她震惊?
将她面上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顾北淡然一笑:“看来本侯猜对了。”
他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公主殿下无需过多关注此事。”
欧阳玲珑收起面上所有的表情,捻起茶杯,呷了口茶,“侯爷此话,何意?”
顾北道,“公主殿下不喜和亲一事,不是么?本侯说过,公主殿下任何的烦心事,本侯都会为您解决。”
更何况此事根本就不需要他插手。
上辈子,六公主尚未嫁过去,北漠就挑起了战事,之后大庆不敌,一步步败退……
未来的事情欧阳玲珑不知,但单看顾北从容的神情,就让她忍不住去信任他。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蛮横的女声,欧阳玲珑也就随之闭上了嘴。
“皇姐可在此?可得给皇妹评评理啊。”
话落,一少女径直掀开帘帐,气鼓鼓的走进来,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受了委屈来找人告状的。
少女看到欧阳玲珑对面的顾北时,眼中滑过一抹惊讶,随即弯身行礼,从善如流的改了面色,笑道,“不知顾侯爷在此,本公主失礼了。”
顾北笑笑,举杯点头算是打招呼。
与此同时,外面又进来一行人。
先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她们一左一右抓着一紫衣女子的胳膊,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提进来,扔到地上。
紫衣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甩到地上,虽然掩饰的好,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屈辱之色。
随即用隐晦的眼光打量屋内其余人。
除去她刚刚得罪的六公主欧阳羽,屋内还坐着一男一女。
虽然欧阳羽脑袋不好使,但不可否认她身份地位的高贵。
能在一个公主面前,稳坐如山,甚至需要欧阳羽去主动行礼,这两人的身份必然更加尊贵。
当她看到欧阳玲珑那让人忍不住感到惊艳的面庞时,她皱了皱眉。
美到这种程度,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个“尊贵第一、心计第一、美丽第一、狠毒第一”的嫡公主欧阳玲珑了。
那么能和嫡公主平起平坐的男子,她撇了眼顾北,本打算草草的看一眼,但就是这么一眼,她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快速低头,假装柔弱,扮猪吃虎,等四皇子那个蠢猪来帮自己解围,可她的眼睛就是定焦在顾北身上,移不开了。
女子笔直的眼神有些许突兀,就在大家快要注意到她的不合常理时,欧阳峰大步走进凉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心疼的看了眼地上趴着的少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走到欧阳羽旁边,压低声音警告她:“适可而止。”
欧阳羽半点也不怕,她挑衅似的斜了一眼欧阳峰,讥笑道,“本公主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四皇兄如此生气。刚好皇姐在此,四皇兄有什么不满的,都可以说出来,让皇姐听听到底是谁的错。”
欧阳峰咬牙,“小夕并未得罪你,你何必……”
他话未说完,欧阳羽就冷笑着打断:“小夕?皇兄叫的可真亲切啊。皇兄怕是忘了,和你有婚约的,是相府嫡女林锦瑶,并非相府庶女林夕。”
像是被人戳破自己最不愿示人的秘密,欧阳峰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片刻后他又恢复神色,义正言辞的转身,对欧阳玲珑作揖:“皇姐,此女是皇弟未婚妻之妹,一直恭谨知礼,却无端遭受六皇妹的针对,皇弟看不过去,这才开口为她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六皇妹介意至此,竟闹到皇姐跟前。”
欧阳玲珑指尖轻点桌面,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顾北就是从她眼中看出了一抹看戏的戏谑,只听她道,“小六,你怎么说?”
欧阳羽坐到凳子上,看了眼地上半趴着的人,厌恶道,“我不过是处理自己宫里办事不力的太监,这人就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人人平等,还说我这样做不人道。”她说着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皇姐你听听,这人是不是犯了失心疯。”
欧阳玲珑听着没什么反应,顾北却不同,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笑道,“这种说法倒是第一次听。难为林小姐出身相府,却有人人平等的想法,想必平日里看到街边流浪的乞丐,心中很是难受,恨不得以身相代吧。”
欧阳羽噗呲一声笑出声,她赞赏的看了眼顾北,只一瞬间,就在心中认可了这个皇姐夫。
而地上半趴着的林夕,听到此话,眼中的惊艳瞬间敛起,慢慢变冷。
想不到这人仪表堂堂,性情却如此恶劣,一个男人,公然嘲讽她一个弱女子,真是浪费了这张俊朗的脸。
欧阳玲珑看向欧阳峰,“既是如此,此事又与你何干?”
欧阳峰:“皇姐,她……”
看着地上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少女,欧阳峰觉得自己被赋予了使命一般,鼓起勇气开口道:“林姑娘到底出身相府,六皇妹无缘无故的让人掌掴她,臣弟以为不妥。”
欧阳玲珑轻笑,“小六刚刚说了,因为…...”像是想了半天想不出林夕的名字,她支吾了片刻,轻声道,“她言语冒犯小六,小六略施惩戒,怎么能算是无缘无故呢?”
欧阳峰还想再说什么,地上趴着的林夕首先不干了,她站起身,不屑的对欧阳玲珑开口道,“你们可真是一丘之貉。皇家的人,就可以公然欺负别人吗?天道何在?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庇佑六公主,就不怕传出去,世人说皇室只知道仗势欺人吗?”
她不信一个公主,敢公然对她做什么。
这具身体,虽然是庶女,可却是相府庶女,比平常大臣家的嫡女更要尊贵。
固然公主养尊处优,但站得越高,周围想要拉你下来的人也就越多,需要顾忌的事情也越多……
林夕自顾自的想着,却忽略了屋内所有人看向自己震惊的眼神,不然的话,她或许说到一半就能察觉到不对。
看着林夕眼中赤裸裸的厌恶,欧阳玲珑忽然笑了。
该有多久了,多久没遇到过这么不怕死的人了?
欧阳峰回过神后,猛地把人拽到自己身后,躬身道歉,“皇姐,林姑娘她过度惊吓,所以出口的话失了章法。还请皇姐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林夕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一个权势滔天的皇子,都需要对欧阳玲珑如此低声下气,自己不能用对待普通公主的看法来看待她。
欧阳玲珑闭了闭眼,温柔的看着林夕,轻笑道,“林姑娘的脸色有点苍白,不够红润,不如就赏她一点红吧。”
欧阳羽手中的茶盏闻声落地,惊恐的张大了嘴巴。
欧阳峰眼中情绪极速飞转,片刻后半跪在地,隐忍道,“皇姐,她到底出身相府。”
冷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欧阳峰,欧阳玲珑冷笑:“你觉得林相敢对本宫有意见不成?”
欧阳峰咬牙低头。
是了,就算皇姐弄死了林相的女儿,林相都不敢对皇姐有丝毫的怨怼,甚至还会提心吊胆担心皇姐因此而针对他。
看见屋内这些人的反应,虽然林夕不知道’一点红’是什么,但也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还没等屋内之人消化这道消息,外面就传来一道温润的女声:“相府林锦瑶请求参见公主殿下。”
欧阳玲珑停顿片刻,点了点头。
随即,一白衣少女缓缓走进凉亭,她目不斜视,行走间头侧的步摇甚至纹丝不动。
她走上前,一一给众人行礼,礼数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礼毕,林锦瑶落落大方的开口:“林夕是臣女的妹妹,年岁尚小,以前鲜少进宫,或许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触怒到公主殿下。臣女在此,替她向公主赔个不是。此次进宫,父亲曾叮嘱臣女多多看待于她。若她做出什么惹怒公主殿下的事,还请公主殿下能够开恩,臣女愿与家妹一同受罚。”
“表姐,你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请罪?”
听到林锦瑶的话,欧阳羽坐不下去了,怕林锦瑶继续说什么,她走到林锦瑶旁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冲她拼命使眼色。
表姐疯了不成?
为了一个庶妹,居然请求皇姐降罪?
皇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呐,万一她真的做出什么伤害表姐的行为怎么办?
这件事情的起因归根结底还在她。她当时看不过去四皇兄和林夕卿卿我我,所以想为表姐出口恶气,倘若连累表姐因此受罚,母妃第一个就不放过她。
仿佛看不见旁边冲自己拼命摇头的人,林锦瑶笑了笑:“臣女一直听闻安宁公主喜爱琴音,之前曾觅得一古谱,倘若公主殿下看得上,今晚臣女就命人送到公主府。”
看着亭中不卑不亢的林锦瑶,欧阳玲珑轻笑出声:“本宫不过是跟你们开个玩笑,一个个的怎么就如此紧张?”
她说着仿佛才发现欧阳峰跪在地上,惊讶道,“皇弟千金之躯,怎的说跪就跪?你未婚的妻子就在此,还不快快起来?”
欧阳峰感觉自己胸口一腥,颇为受伤的看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他刚刚求了那么久,皇姐都不松口。
林锦瑶不过是一句话,皇姐就改了口。
为什么皇姐待她好过自己?
欧阳峰此时也顾不上安抚他的林夕妹妹了,一门心思都在思考为什么林锦瑶更得皇姐喜欢,想不出所以然,就更讨厌林锦瑶了。
欧阳玲珑摆了摆手,“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退出了凉亭。
除了顾北这个没皮没脸的,坐在那里,屁股都不带动一下的。